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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一节(2)

信上还说,M·M不管遭变含悲,径自和通讯社方面的人继续旅游去了。关于斋木犀吉在贝贾亚的死,本人所知,仅此一些。至于说他在北非旅馆床上试行坐禅,看来不必深究。在意大利妇女眼中,日本人的跪坐,无异于坐禅。(但在此一年的旅途生活中,斋木犀吉是否全没开始探究禅理,苦于依据不足,无从稽考。)至于他在其短促一生的最后,究竟潜心冥思哪类伦理问题,我肯定也无从知晓了。
说起伦理问题,这斋木犀吉乃是我们年轻一代日本人,即在一九三五~四十年出生的日本人中罕见的惯于对某些基本伦理课题苦思冥想的青年。他惯常思考诸如人为何而生啦,性欲、勇气、诚实、怜悯等词语的真义啦一类问题,为此常被局外人看作为“半痴呆”。说是进大学了,过不久又中途退了学;就业没几天,又赋闲在家了。他这种与当前流行的奔竞之风格格不入的迂阔的生活方式,也由于他耽于冥想,无论是课堂,是办公室,或者警卫室(可在此犀吉也曾苦熬了将近一百天,当过深夜打零工的值夜巡警。)都不是他合适的安身处。说来他也和那达摩禅师一样,要弃绝尘世,一心去悟道。不过,他依仗这冥想癖,居然攫住了我当时年已九十的老祖父的心。祖父和斋木犀吉初会之后,几天之内,若在他俩的面庞间每次塞进个鸡蛋去,定能焐到半熟,两个人就以这样的热乎劲,言来语去,对各种伦理问题,交换看法,一下缩短了七十年的年龄差,成了推心置腹的忘年交。

(转载)《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一节


记得祖父当时提到这年仅十八的斋木犀吉,说唯有这青年才是天生的哲学家;还说所谓哲学家原是两眼朝天走夜路,失足掉进窨井口那样的冥想家啊。而当我一开口讪笑他那陈腐旧套的比方时,从明治初患上小儿哮喘,几近一个世纪迁延未愈的祖父,吭吭地发出他生平第几十万次的咳嗽声,同时激动得连泪腺也忽而失去了调节机能似地说,唯有这样比喻,以含有哲理的小幽默和其他自然主义的写实手法才能道出问题的实质。落入窨井底的哲学家才真是个值得敬重的人物呢。那位哲学青年,虽没读过康德,读过叔本华,可对一个哲学命题,能那样苦苦探索,那样侃侃而谈,正说明他具备哲学家的素质。祖父如此这般说了以上的一番话,接着由富山的药袋中掏出手枪丸,吞服后上床睡觉,再不想理睬我的反面意见了。大约是因为自从和那个二十世纪后半期的哲学青年攀谈之后,感到数十年来少有的精神疲劳,暴躁起来。
祖父老死时,斋木犀吉好几天哭肿了眼睛。如果祖父至今在世,听到我告知他那哲学青年自杀身死的消息,我想祖父也定会放声呜呜啜泣,引起生平最严重的小儿哮喘大发作,终至气绝而死的。事实是,祖父是在他饲养有年的老犬南洲号(在我的记忆中,它始终是条老耄不堪的母犬)死于肺肝蛭之后力竭衰老而死的。

(转载)《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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