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浅水(4)

七八个孩子围成一圈，眼镜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爹娘的巧手，在刨丝板和绣花针上飞来舞去。每当爹累了，会抬起头，扭着脖子发出嘎嘣的声音，抬起手摆一摆：“今天就到这罢。”孩子们才会七零八落的散开，各回各家找娘吃午饭。
她溺水的那一天，没有去看爹做木工，而是跟着娘打了一上午的毛线。缝纫机又老又旧，散发着铜臭味，台子上的铺着的碎花小布垫还是崭新的，白得刺眼，那天她终究还是没有用那台机子，打完毛线就跑出去了。
“你又和弄堂里那几个孩子耍嘞！”
巷子口有棵老槐树，淡粉色的槐花密密麻麻压满了整个枝头，惊鹊稀稀疏疏地从槐树上飞远，惹得槐花纷纷坠入树下的池子。
池子里是养过鱼的，起初大家每天都会给它们投喂饲料，虽然嫌麻烦也要换水，后来渐渐的，没有人打理了，弄堂里打牌的人们把牌席拉到了老槐树下，却嫌臭气熏天，和大家商讨后把鱼捞了出来，分给各家装鱼缸里。
“这池子能下去玩！”
会凫水的孩子兴奋的跳进刚换完水的池子里，水刚好漫过腰，不深，其余的孩子纷纷蹬了鞋，脱了外衣跳进水里，要打个像样的水仗。

她也跟着一起了。
“衣服都湿了回家要挨批罢！”几个孩子一边泼水一边担忧着，到后来就索性忘光了这些忧虑，孩子便是如此，天真单纯，烂漫而又幼稚。
她打闹着，脚底踩上了池底的青苔，一个不稳滑了进去。她的鼻腔瞬间灌满了水，张开嘴想要出声，却让氧气从喉咙里被硬生生地被挤了出来。
“你在玩什么呀。”她听到了邻居孩子的声音，那帮孩子都围了过来，“是什么游泳游戏吗？”
即使她没有回答也不会有人在意。
没有人会认为她会在浅水区溺水。
他们模仿着她的姿势，嘲笑着，围观着她徒劳所做的一切，殊不知她在做奋力的挣扎。
不知何时被扔进去的钢板在挣扎间划裂了她的脚踝，刺痛着，很快便麻木。水里升腾起一股红色的涌流。
她忽然就累了。
爹把她从水里横抱起来的时候，她没有醒。
她开始讨厌水，爱发脾气，拒绝和弄堂里的孩子有任何交集，可男人是个例外。当他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急匆匆跑去喊来了她的父亲，激动的语无伦次，据说还因为咬到舌头掉了几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