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潜】知己6(2)

严争鸣一手扶着程潜，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他头一次对自己宰相之子的身份感到如此痛恨，方才好不容易积聚起来迈向“成长”的勇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本能地想要逃避。
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可怜，就算是落魄，前十几年那金汤匙也确确实实是含在自己嘴里的，与一出生就穷困潦倒，更是早他几年就漂泊无依的程潜根本没法比。
倘若当初程潜没遇到自己……
严争鸣看了一眼气终于顺平稳了的程潜，眼底有些复杂不明的情绪。
程潜不见得是完全读懂了，却是伸手拍了拍严争鸣的背，道：“少爷，此仇，报还是不报？”
报仇？！
严争鸣心里一惊，此般讶异的神色也轻而易举地表现在了明面上。
难道程潜觉得他一个刚刚及冠的少年能跟一整个王朝抗衡？
程潜显然是注意到了严争鸣眼中显而易见的讶异，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好好想想，老爷以前……有没有特别亲信的人？”
严争鸣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还真就有这么一个人。
“走，我们去将军府找童大将军。”
倘若连家破人亡都能轻易释怀，那此人的血性，大概早就被狗啃食干净了。

他的父亲是好人，怎的不得善终，却叫那些小人安安心心地长命百岁？
况且这天下，怎能交给一个从内里便开始腐朽的王朝？
这些想法，若是只有严争鸣自己，大抵是只会想想，但他此时握着程潜的手，竟真的向前一步步迈去。
他心里暗道：“就算不为了这天下，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程潜吧，不然还叫他依靠谁？一个落魄到不能自理的废人吗？”
不如说是倘若自己那时没有遇到程潜。
程潜看着死攥着自己手往前走的严争鸣，心里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对方的想法。
他没有多言，只是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
找童将军？既是将军，应该手握兵权，下一步该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劝说将军站在与朝廷对立的位置。
这应该不是一件易事，毕竟没人会轻易拿出自己的身家性命陪着两个初谙世事的小辈去赌。
再下一步，自己要想办法偷着学武练剑，就凭自家少爷那套花里胡哨的剑法，是万万上不得沙场的。
再有……
暮色渐至，最后那点白昼的光行至末路，换成了闪着微光的星子。前路之间，霜露，荆棘，皆为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