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三(2)

入目皆是白雾的草地上，唯有一个人戴着草帽，扛着锄头，肩背佝偻地走向雾里。晨起的风一吹，全身的鸡皮疙瘩好像都要掉满了整片草地。吴老三的衣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只见背后的肩胛骨高高耸起，他赤裸着脚踩在满是石子的草地上，面无表情，步子更加迅速地消失在白雾当中。
烈日当空，白雾尽散，众人皆归，独吴仍作。日头偏西，众人再作，吴为其中一员。晚霞斑斓，众人复归，吴老三盘膝暂歇于田边静望天空，其牛在旁边低头吃草，偶尔仰天长叫一声。两者共沐夕阳，共赏日落。不过片刻，吴老三便起身牵牛往家的方向走。
在外为农夫，归家为煮夫。吴老三照例把晚饭煮好端上饭桌，却看见儿子早已端坐在桌前望着他。小小少年看见吴老三看着他，便突然从凳子上一跃而下，说：“我去叫阿婆抱着妹妹过来吃饭。”吃饭中途，小小少年犹犹豫豫地将筷子伸出又收回好几次，最终笨拙地夹起一块肥瘦适宜的猪肉放在吴老三的碗里。吴老三惊讶地抬起头，看了小小少年一眼，小小少年便小声说了一句：“阿爸，你中午在田里就啃了几个早上带过去的馒头，肯定饿坏了，所以阿爸要多吃肉，这样才会更有力气的！”小小少年边说着一边抬手往吴老三碗里夹肉。吴老三默叹一口气，也分别给母亲和儿子夹了几块肉，肉盘便瞬间清空。老妇人迟疑地对吴老三说了一句：“三儿呀，要不你以后中午还是回来吃饭吧，我会提前做好饭的，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不用，我带几个馒头去吃得也挺饱，既省时又不费劲儿，这样田里的活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干完了，而且工地那边头儿在催了，我得干紧过去了。

”吴老三铿锵有力地回答。“可是……”“哎呀，别可是了，阿妈，你相信我，我不累，我可以的。”老妇人便不再言语，她知道吴老三的脾性，也知道她要是再劝，吴老三指定会连这顿晚饭都不吃了起身便走。
对于吴老三来说，这时间啊就像这兜里的钱儿，不禁得住使用，也不够使用。这早已过亥时，可吴老三却才躺上床，他心想：今晚如论如何都不能再犯那小姑娘伤感的情绪了，不然明天的活儿我该没力气干了。不过多时，熟悉的老鼠声便伴着他的鼾声一起响起。窗外月亮被惊得往远处走了点，旁边几颗小星星在捂嘴偷笑，不知是在嘲笑月亮的胆小还是在屋内这一人一鼠的景象。
丑时已过，一切归于平静，连老鼠都禁不住早早地歇了声，可远处却传来一声无力的叹息，生生地将黑夜撕裂。小小少年猛地睁开眼，最终拱向老妇人的怀里，小声呢喃了句“阿爸”便又接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