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门(2)

他如果进来了，看到一个大活人躺在床上，而且那个大活人惊愕地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定会拿刀子来威胁我。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捅我一刀，捅在我的肚子上，捅在我的腰上，把我的肾刺穿。我会流很多血，我会疼痛难忍——那样我会……我会死掉。想到这，我的脸瞬间煞白，手脚也变得冰凉，心脏悸动着。那个贪图私利、卑鄙的贼会杀了我，把我灭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偷了东西，就不会有人在他行窃的时候发现他。
我不想死。冷汗不受控制地从汗腺中涌出。心跳还在不断地加快，眼前的视野——被我盯得死死的卧室的门——也好像随之搏动着。我还不想死。我……我还没有和我心爱的人告别……我……我还没有亲吻她的嘴唇……我……我还没有切实地拥抱着她。我的父母，他们还都健在……他们尽管没有给我太多，但至少给了我生命。我……我不想……至少不想现在就……就这么窝囊地死掉，不想就这样烦劳他们施舍我以悲哀。
脚步越来越近。他一定发现了，发现了我的气息了！谁家会在没人的时候紧闭卧室的门啊！完蛋了，完蛋了。就像锤子从空中落下一样，我的生命在这时似乎也一锤定音了——我死定了！生的希望在我眼前幻灭了。我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哀悼我简短而又荒唐的一生，但我自己好像也认为我的命不值那几滴矜悯。
他一定在歪着头，心中也十分恐惧地，疑惑着面前紧闭的卧室的门。他手中的刀也一定被他紧握着，心中默念着、祈祷着，甚至可能已经在为自己杀人寻找辩护的借口以求得良心的安宁。两三米的距离，对他而言是个无尽的回廊。深色橡木的门就像黑洞般吞噬着他仅存的斗志。“杀了屋里那家伙，整个屋子值钱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他脑海里回荡着如是的声音。他手里似乎积满了汗以至于他都握不住如此粗糙的刀柄。“我……”他也一定悲鸣着。杀人是最恶的罪。“那躺在屋里满身肥肉长着一副令人唾弃嘴脸的让你失掉工作失掉幸福的人精在此多活一秒钟难道不比你夺掉他的命更罪恶吗？！”他一定如是说服自己。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没有那种坑害别人的想法！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如此活着？”那个声音诘问道。
“命运的不公——不，是命运的不公与人性的贪婪。”
“人们都是在做自己分内的事，没有人想无故害你。你如此只由于你自己。”
那个声音似说得似乎有道理。它岔开了我的注意力，让我能在恐惧之余喘一口气。“我如此只由于我自己。”我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这句话。
他停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做着无谓的心理斗争。好像……死掉也没什么不好的。继续忍受还不如干脆点儿。只有活人才会在乎那狗屁命运。
要不让他杀掉我吧。嗯，杀掉我还挺好的。既成全了我也成全了他。我悄悄地爬起来，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发出一点噪声。他一定听不见！我要给他一个惊吓——突然打开门——让他直接挥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