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谟 ——“犬吠律”失敬失敬章(2)

于是我循循善诱：‘写感想要用真情实感，你想想，你的母亲近距离接触那病毒，你担不担心啊？难不难过啊？害不害怕啊？你的母亲离开你许久，你遇没遇到什么困难啊？适不适应啊？故不孤单啊？……’也不知怎的，那孩子竟对我横眉冷对起来，以我广博得胸襟，自然宽恕了他对师长语气内隐含的怒气。我提醒了他，他竟敢提及我的孩子打扰了政治课。我的孩子那样小，总也教导不好，他却不肯理解……同志，你可切要管教好你的孩子，无论在一线抗疫有多忙碌……像我平日在家教育我的孩子那样，要用心啊！
“不行？没有力气？可惜可惜！足见一面为社会牺牲，一面也该自己讲讲个人修养。你于修养可惜太不讲究了。你不要以为我胖头胖脸是因为享用好，我其实是专靠个人修养，尤其得益的是艺术熏陶。‘君子忧道不忧贫’呀！但是，我的同志，你什么都牺牲完了，究竟也大可佩服，可惜你还剩一条裤，将来在历史上也许要留下一点白璧微瑕……
机会凑得正好：我的小而子顽得小娃娃衣破了，恰好可以拿你的裤补一补……我那小而子因此事而絮絮多日，教我心烦，讲政治课也未受了些影响，来不及备课——你做完这件事后，就是全始全终，我保你将来铜像巍巍，高入云表。呵，一切后生小而都向您鞠躬致敬……
“对了，我知道你一定肯，你不说我也明白。但你此刻且不要脱下来，我不能拿了走：我这副打扮，如果手中拿一条破裤，别人见了就要诧异，于我们得牺牲主义的宣传会有妨碍的。现在的社会还太糊涂——你想，现在的学生及他们的家长多奸佞邪恶之侪——哪里能懂得我们这纯洁的精神呢，一定要误解的，一经误解，社会恐怕要更加自私自利起来，你的工作也就‘非徒无益而害之’了，朋友。

“你还能勉强走几步罢？不能？这可叫人有点为难了——那么，你该还能爬？好极了！那么，你就爬过去，你趁你还能爬的时候赶紧爬过去，万不要‘功亏一篑’。但你须用趾尖爬，膝踝不要太用力，裤子擦着沙石，就要更破烂，不但我那可怜的而子要不到实惠，并且连你的精神都白扔了。先行脱下也不要当，一则太不雅观，二则恐怕巡警要干涉，还是穿着爬好。我的朋友，我们同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肯给你上当的么？我的寒舍离这里也不远，你向东，转北，向南，看路北有两株大槐树的红漆门就是。你一爬到，就脱下来，对号房说：这是太太叫我送来的，交给老爷受下；你一见号房，应该赶快说，否则也许将你当作一个讨饭的，会打你。唉唉，近来讨饭的太多了，他们不去做工，不去读书，单知道要饭，所以我的号房就借痛打这方法，给他们一个教训，使他们知道做乞丐是要给人痛打的，还不如去做工读书好。
“你就去么？好好！但千万不要忘记：交代清楚了就爬开，不要停在我的屋界内，你曾在抗疫一线，未曾不会携带那骇人的病毒。万一传染给我的家人，免不了给我添许多麻烦，我就要减少许多宝贵的光阴，不能为社会服务。我想，我们不是外人，你大可以把裤洗净、消毒的——你也决不愿意给自己的同志添许多麻烦的——我这话也不过姑且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