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2)

时间车站确定无误，定了定神，然后，怎么打发这剩下的1小时呢？环顾了一下洗手间，脏衣服一早都送进了洗衣机，在脱水的声音，还有10分钟就可以晾了。洗脸盆的台面擦得发亮，不留一滴水迹，抽水马桶干净得仿佛昨天才安装上去，虽然刚才她是皱着眉头憋着气息擦干了马桶的边缘，再用了威龙清洁剂来消除臭味。她始终不明白，为何男人可以弄脏了马桶边缘而心安理得地回到床上睡觉。这时，卧室床上的男人沉重地翻了个身，“啪嗒”，一只靠垫顺势滚落到地板上。窗帘紧拉着，还是有一丝光亮顽强地透过缝隙探进卧室的角落。窗外洗刷般的大雨声，盖过了洗衣机低沉的脱水声，静谧，就在这昏天黑地的雨声中滋生出来。一切，好像可以一直这样地地老天荒下去。床上的男人摊手摊脚地趴睡着，似乎一整张2米宽的床还嫌逼仄。粗重的呼吸声中，间或有呼噜的旋律响起，呼噜越来越响，然后到一个高八度音，嘎然而止，让人在惊疑于怎么没有回落时，良久，突然会呼出余气，旁边的人才放下心来。
隔着这么远，而且是趴着，居然还能闻到对方呼吸中浓重的烟味。躺在床上时，她经常觉得身边点燃了一支烟枪，烟枪靠近时，全身的毛孔都不由自主地关闭起来，连同欲望。想到欲望这个词，一阵脸红，虽然昏暗中看不出脸色，也没有人在窥探。荒唐，自己怎么会想到这种猥琐的字眼。捡起靠垫，放到床前榻上，瞥见榻上照例搭着一条半湿的浴巾。结婚已经将近二十年了，但是这场关于浴巾的战争从来都没有结束过。男人喜欢擦干身体后，顺势把浴巾扔在床前榻上就上床睡觉，家，是用来放松的，有如弄脏了抽水马桶不必着急地清洁。而且，每晚麻将到半夜，回来急着休息了，一切可以等到明天，有什么能比娱乐和休息更重要。等到发现床前榻又被沾湿，总是在第二天的清早。她照例会一边晾浴巾，一边恨恨地嘟囔：浴巾又把床前榻弄湿了，记得挂起来。嘟囔得响亮了，床上的男人会低吼着扔一个枕头过来：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还想不想让人回家啦？婚姻，就是一场博弈。前十年，硝烟四起，后十年中的前五年，绝望地闭了嘴，只剩下在心里恨恨地发痒，然后在最后五年中试图理解：晚睡的人肝火旺。
中饭已经保温在电饭煲里了，来不及做菜，就煲了个汤：西红柿，土豆，芹菜，加上牛骨。土豆和牛骨在慢火炖着，香味淡淡地弥漫了整个厨房和餐厅。圈圈起来转了一圈，发现没人理它，重新趴下，它早就明白，在这里，没人理时，叫也是多余的。汤是每餐必不可少的，不放油，不放调味料，只加些许盐。男人对养生有着极高的要求，但又沉迷于麻将。“不养生就没有人生，不娱乐就没有生活。”他总是这么说。
该化妆了。看看墙上的钟，12:30。先在汤里加入番茄，一起慢火炖着。剩下30分钟刚够化妆。太早了，妆容易化掉，太迟了，怕手抖，补救没有时间。衣服是早一天已经想好了的。这个年纪的女人，不能穿的太朴素，也不能装可爱，还是女人味点的保险。穿上连衣裙，在镜子面前旋转了一下。男人总是喜欢有女人味的吧，不管他是什么星座。想起昨天偷偷百度了天秤座喜欢的女人类型，她的脸微微发烫了。难道自己在恋爱？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大跳，又有点恍惚，她甚至还没有见过他。上个月小学同学会后，她收到了一个微信。事实上他们两人都没有参加同学会，但微信能把一切可能链接起来。没有任何寒暄，只有一张照片。一打开照片，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口幽深的井，有人投了颗小石子进来了，“噗通”，好像没有很大的浪花，但一直沉，一直沉，沉到了底部。搅动得那一井的水，起了涟漪，一层层地荡漾开来，无法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