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2)

像在笑又像在哭。
像在唤我过去又像同我道别。
我更使劲的揉眼，直到眼睛通红，直到泪流成河。
直到他们不见踪影。
我来到琉璃世界。
二．
离开长安那年我二十八岁。
我的前半生好像都在逃跑。
我的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我和哥哥逃进了洛阳城的净土寺。
住持说，当和尚不用参军，不用耕作，只需要念经就有饭吃。
我说那我要当和尚。
住持说，当和尚要根骨正，要心性佳，要年满二十，更重要是朝廷批准。你先在此读书吧。
于是我和哥哥在那里住下。
我喜欢读经，因为经书里说西方有个极乐世界。
那里有无穷的时间和空间，那里佛和人都可以永远开心地活着。
不读经的时候我会想起父亲。
他是一个县令，但不够威风。
一个孩子偷了鸡腿给患病的母亲，他判决打二十大板。
围观群众向他怒目而视，有人骂他“鸡腿县令”，他面红耳赤强作镇定。
人群散去，他偷偷递给那个孩子二两银子让他买药。

这是他一个月的薪俸。
父亲是个软弱的人。
他会在有月亮的时候在院子里坐一整晚，痴痴看着两株柳树。
那些柳树是母亲在我很小时候种下的。
有次我偷偷走到他身后，问他在看什么。
他尴尬地揉揉眼睛，说看到母亲了。
我学他揉揉眼，却什么也没看到。
父亲脱了衣服披在我身上，系好。
半晌说，长大你就懂了。
父亲是个软弱的人。
他离开的时候跟我说，你别哭，我去和你母亲见面了，我们都五年没见了，要替我高兴才是。
我说，你们在哪里见。
他想了想，笑着说，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吧。
最后他哭着说，可我舍不得你们。
父亲是个软弱的人，我很想他。
我想我也是个软弱的人。
三．
书里说，世界的最西边有个极乐世界。
那里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所有的痛苦都会释然，所有失去的都会得到，所有错过的都能重逢。
我想逃到那里去。
十三岁那年，考官问我，为什么要当和尚。
我说，远绍如来，近光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