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君生(2)

我们形影不离了一段日子，对他也日益熟稔起来。他名唤崔涵真，不过他更喜欢江湖上对他的称呼——镜中花，传闻甚多江湖少侠为他这一副皮囊倾心过，得知真相后恍如水中月、镜中花，是以得了这么个诨名。谁叫他生的那般玉雪可爱，就连我初识之际也以为是个与我年岁相仿的小姑娘呢，实则人家比我还大上两岁。还知道他之前收过一个正常徒弟，唤作江念秋，据他所说那叫一个柔情似水、温婉缱绻，不过我从没见过，八成也是让人发现了秘辛。
跟他修习修为日进，我们师徒二人也接些悬赏度日，渐渐的日子过得滋润起来，我便挑了个山头建宅院，亲手打了家具，置了花草虫鱼，打算等置办完就邀他来瞧。暖居日这天他带了位名叫梅玄铁的姑娘来，姑娘名字起的刚猛，说话行事却柔顺乖巧得紧，与我委实不同。此后不多久便听闻他散去半身修为化作位翩翩少年郎，二人结成了侠侣，自此我又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此次我心中的难过陡增了许多分，想是与他厮混的时间比那小秃驴更长上几分的缘故，不过如今我要功夫有功夫，要钱财有钱财，便打定主意再不与谁人来往了。
但当得知他们夫妇双双遇难的消息后，我还是没法将他的遗孤弃之不顾，便捡了回来取名崔小花。害，不就是添副碗筷的事嘛。
花花越来越大了，眉眼和他很像，我送他去镇上最好的书塾念书，却从不教他习武，也很少与他说话，怕他害怕我，怕他讨厌我。一日他鼻青脸肿得回来，问他缘由他闭口不言，随后几日脸上的伤好了，身上却又添了许多青紫。我不放心地偷偷跟着他，发现他没去学堂反进了武馆，等他回来便向他质问。沉吟半晌见终是瞒不过去，他扬起脸恶狠狠地说“他们说你是妖怪，我要学好功夫打到他们改口为止。”我愣了愣旋即笑了，由他去吧，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还知道护着我，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十六这年，在午睡时第一次握了我的手，他以为我不知，可是习武之人又怎会熟睡……
他十八了，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我怕我将他当作替代品，也怕他只是依赖。我已年愈不惑，而他还青春正好，我不想让我的善心变质，也想让他品尝这世间更多的美好，于是我将他赶走，以莫须有的理由，我想如果他看过繁华万千，便不会再眷恋这一处简陋的茅草屋了。
此后我便是从江湖的传闻中断续听得他的消息了，他救了谁，打败了谁，又做了帮派的领袖，如是种种。可这些故事里怎么就没有一个女主角呢，只有他有了心仪的女孩我才能借此再见上他一面啊。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足足二十年，再也等不动了，行将就木地在塌上给他写了封信，等他回来为我入殓。
是日清晨，鸟儿叫的格外响，熹光中他走进来，恍惚间都不像是真的。待他走近了一看，怎么又脏又老，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的很，唯独脸上的笑很柔，我想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光辉的成就，唯一拿得出手的作品就是他了，原以为会来个叱咤风云、不怒自威的英雄豪侠，谁成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