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残躯之上，腐烂的幻想——序(2)

当我终于来到白马村村外20分钟自行车车程的城岭神社时，虽然早先有预想，但还是不由得为眼前这个废墟惊叹。在经历了数十年的风吹雨打后，变形的神社房屋仍旧站立着，并未完全倒塌。倾斜、下压的屋顶几乎碰到了地面，歪曲的支柱连接着碎裂的走廊，杂草长满了神社前的土地，茂盛高大的草丛让期间碎裂的铺路石砖像是入侵的一方。一颗曾经被屋顶压弯的树现在已经粗壮无比，但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并和在漫长时光中一直陪伴着它的屋檐合为一体，再也不可分割。虽然墙面和屋顶都因为覆盖满数十年的风尘而灰暗颓旧，但整个神社依旧凭借静止、肃穆的姿态保持着苍老的威严和神秘。
神社被高大的白色杉树林包围，每当风嘲弄着吹过，这些细长的树干就招摇其它们细弱的身躯和并不算茂密的树冠，发出稀稀落落的刮擦声。我坐在神社崩坏的廊道前，默默地望着眼前荒凉的庭院、勉强站立的鸟居和远方夕阳撒下的昏黄暮霭，听着孤寂的树叶声，回想起自己仍然算得上是爱好者时对东方和幻想乡的种种念想。
大概在东方热度尚未减退，而爱好者热情尚高的日子，我也怀抱着种种的天真幻想，幻想着那梦的彼端无忧无虑美好世界的存在——那个容纳一切遗忘之物的包容的世界。那时我想象中的世界何其美丽，以至于我在梦中也经常造访。那是澄澈的世界，天空中飞翔着少女、弹幕与美好的愿景。清晨，雾之湖上浮现出清爽的雾气，以及妖精悦动的身影；傍晚，夕阳投下玫瑰色的光芒，把飞翔的天狗的身姿照亮。郁郁葱葱的妖怪之山是众多妖怪的家园与生息之地，而山顶上则有一片大湖、一座神社、一个慈爱淳朴的巫女和两位睿智的神明。在山的南部坐落有居住着大量人类村民的人间之里，从中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听见欢闹的人群发出的响声以及人群之中混迹的草根妖怪的感叹。在更南的地方，太阳花田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硕大的葵花花盘顺着柔美的微风起起伏伏，像温柔的浪潮，像太阳的爱抚。

花的妖怪照料着它们，也为这世界的方方面面添加了花的绮丽色彩。在还要南的地方，接近这世界最南的地方，坐落着高大的竹林，据说那里终日只能看到皎洁的月亮，还能在竹子之间听到兔子的笑声，但没人能看见兔子。在幻想乡的地下，则是热闹的旧地狱。岩浆冷却，温暖的泉水从顶上、从地下泊泊涌出，冒着热乎乎的气泡，朦胧的蒸汽把这只有灯光和鬼火照亮的世界染得如梦般虚幻，在样式古老的房屋旁，鬼和鬼魂畅饮着烈酒，用豪迈的气魄给这原本阴沉的地下带去繁华和欢呼。
偶尔，我还能梦到，在一切的终点，在樱花花瓣落下的地方，有一座日式宫殿，围绕着一颗巨大无花的樱花树干建立。装点着樱花图案的移门与连廊层出不穷，彼此相连，又通向白色的枯山水庭院。浅绿的榻榻米柔软易坐，点缀着樱花的灯笼闪烁着温暖的橘色光芒，而时不时地，还有飘香的美食香气穿过连廊。不论在哪里，都能享受到无边无垠的静，以及视野彼方永远伫立的樱花树——虽然它未曾开过，但苍老的树枝仍旧富有年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