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命数如织(2)

夜未央挤到大门口，心情宛若即将奔赴鸿门宴的刘邦。
历经漫长的二十四天黑暗后，随着门把手清脆的转动声，这间充斥着炸鸡甜辣酱糜烂气味的房屋终于重见天日。
阳光沥肩头，夜未央却感觉不到自由。
正如出门是为了体检和开药，先前把自己锁在家里，夜未央有着同样正当的理由——为了他的写作事业。
这事业持续得太久，回忆起来，有种身处梦境中的迷幻感，以致其源头无从谈起。
写小说已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如同便秘般顽固不化；写作的过程更是如此，将一切全盘托出后，才能得到快乐，否则只剩痛苦。
二十多天前网站举办征文，题为段子手大赛，赛程三十天，分十个批次，共二十位获奖者，奖品丰厚。
参赛前，一股雄心壮志从心底燃起，他同编辑立下军令状，声称自己必然拿下大奖，即日起闭门不出，一心写作。
现在看来，这种行为堪比慈禧太后宣战西方十一国——他八投八空，屋里只剩下一地空空如也的外卖盒，作为努力过的证明与墓碑。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成长就是不断认识到自己的平庸的过程。”
水群时，面对那些半大的孩子，夜未央常会这么说——一方面显出自己老成，一方面也是聊以自慰。

面对屏幕，没黑没白码了二十天，十几万字，无数脑细胞前仆后继，这种孤注一掷的状态，彻底摧垮了他的生活作息。
以往每一个激情的夜里，他总是想着写作时遇到的问题，因某个绝妙点子而激动不已，或与同行辩论到天明。
逐渐地，他开始习惯在夜晚创作。
拉上窗帘，与世隔绝的单身公寓就成了刘禹锡笔下的陋室。那是使才情自由舒展的瑜伽垫，是随高潮和反转肆意冲突的对撞机，是让文字偏偏起舞的人民广场。
曾几何时，给人带来快乐是夜未央生命的意义。
随后，八投八空，留下一地鸡毛。
对于一个写手来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岁月无情的消磨中，逐渐丧失创作热情；往日来灵光乍现，生出的绝妙点子与故事，在生活的熏陶中逐渐染上现实的无聊与沉重；天才如方仲永，毫无长进，最终倒也为人所伤了。
夜未央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经历太短，见识过的人太少，偏偏又有太多倾诉，总而言之，人的无能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以至于他为此而失眠。
精神科在检验科楼上。
路过卫生间，夜未央走进去整理仪容。脸上的眼袋如同陈年的猕猴桃果皮，粗糙而暗淡，让看了他的人也跟着提不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