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作：红蔷薇园(2)

曾经。
已经变成了过去式。自从被梦魇般的景像骚扰后，当我见到红色便会手心发冷，身体热散，整个人如坠冰窖，比寒冰地狱底层的永冻土更为寒冷。于是，我把所有红色的物品丢了，撕下，碎掉。粉红色、紫红色，全都不留下。到最后，我连自己流出的鼻血也害怕。
即使如此，我依旧摆脱不了梦魇。
起初自己以为，只要断绝一切与红色的联系，就再不会见到那种荒谬的场景。但那天太过高兴，不小心喝下廉价红酒和进食未熟的牛肉，只身回到那座蔷薇花园。催眠师说，自己回忆中唯一能和玫瑰扯上关系的，大概只有初中上课摸鱼时候，随手画下的铅笔蔷薇──还是很难辨认出形状的那一种。
男友因此离开自己，因为他无法接受会随时消失的怪女人。分手那夜，下着很大的雨，雷声隆隆，他说：「你不如去看看医生。」
他所不知道的，是我已经看过了，要是没有看过，又怎么会失去了你？
这是一个信号。它令我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可惜的是，在Google和旅游杂志上，自己从未寻找到有类似的建筑。这座蔷薇园仿佛活在平行的时空，偶然才会跟这世界交集。
连类似的网络怪谈也没有。难道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妄想吗？
终于有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我穿上不舍得丢下的那件红色风衣，拉紧帽子，坐在停电客厅的正中央。风溲溲地吹，一开始是臭水沟一样的味道，后来饿极了，当我在想自己是否在犯蠢的时候，幻觉把我带来玫瑰庭园──一定是幻觉，不然好好的一个正常人，怎可能晓得瞬间移动？

是我的灵魂在神游吧？
过去每一次，自己都远远地看着，生怕会被这些蔷薇附身。这儿应该很安静吧？但每个白玫瑰都在窃窃私语──蚊子一样。
无数白色的蚊子，丛拥那个红色的鬼魂。除了大笑之外，「她」从未曾做过一件事。是活的雕像？还是真正的人？忽然间我觉得很愤怒，我深深感受到「她」在嘲笑我──是废物、不知所谓、不值一提。积蓄多年的愤怒令我走近「她」，懒理玫瑰的刺将小腿刺破，鲜血直流。
「喂！适可而止吧你！」
我用力扳过「她」的身体，逼使「她」注视自己──然后，我惊呆了，几乎想哭。
「她」是我，又不是我。
「她」拥有与我一模一样的外表，却在眨眼的下一秒，变成满手蔷薇。
血红色的。流血的蔷薇。
我呕了，但是蔷薇没有掉下花瓣，花蒂反而扎入皮肤内里。我害怕，满脑子只想着「必须要走」，但花园的门被玫瑰折断、吞噬，只有房子──那座别墅安然无恙。
于是我快步奔跑，但被更多的蔷薇缠上手脚。虽然自己跟蔷薇比快，虽然别墅的大门敞开，露出黑荡荡的一个洞，但蚊子嗡嗡不绝，脚下的泥地翻滚，我摔了一交，随即大门关上。
当身体被红白蔷薇捂至窒息，终于我才记起来──连抚摸脸颊的力气和自由也没有，但我知道，蔷薇在我的脸上愈长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