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2)

况且古人多有微词，非自我今作俑也。奈今人全惑于功名二字，尚古之风一洗皆尽，恐不合时宜，于功名有碍之故。我又不希罕那功名，不为世人观阅称赞，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宝玉本是个不读书之人，再心中有了这篇歪意，怎得有好诗文作出来。他自己却任意纂著，并不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诞，竟杜撰成一篇长文，用晴雯素日所喜之冰鲛縠一幅楷字写成，名曰《芙蓉女儿诔》，前序后歌。又备了四样晴雯所喜之物，于是夜月下，命那小丫头捧至芙蓉花前。先行礼毕，将那诔文即挂于芙蓉枝上，乃泣涕念曰：（庚辰本夹批：诸君阅至此，只当一笑话看去，便可醒倦。

）
维太平不易之元，（庚辰本夹批：年便奇。）蓉桂竞芳之月，（庚辰本夹批：是八月。）无可奈何之日，（庚辰本夹批：日更奇。）细思日何难于直说某某，今偏用如此说，则可知矣。怡红院浊玉，（庚辰本夹批：自谦得更奇。）盖常以“浊”字评天下之男子，竟自谓，所谓“以责人之心责己”矣。谨以群花之蕊，（庚辰本夹批：奇香。）冰鲛之縠，（庚辰本夹批：奇帛。）沁芳之泉，（庚辰本夹批：奇奠。）枫露之茗：（庚辰本夹批：奇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宫中抚司秋艳芙蓉女儿（庚辰本夹批：奇称。）之前曰：
窃思女儿自临浊世，（庚辰本夹批：世不浊，因物所混而浊也，前后便有照应。“女儿”称妙！盖思普天下之称断不能有如此二字之清洁者。亦是宝玉之真心。）迄今凡十有六载。（庚辰本夹批：方十六岁而夭，亦伤矣。）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庚辰本夹批：忽又有此文不可，后来亦可伤矣。）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奇。（庚辰本夹批：相共不足六载，一旦夭别，岂不可伤！）忆女儿曩生之昔，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妹悉慕媖娴，妪媪咸仰惠德。孰料鸠鸩恶其高，鹰鸷翻遭罦罬；（庚辰本夹批：《离骚》：“鸷鸟之不群兮。”又：“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注：鸷特立不群，故不群，故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