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谣/熙华(6)
"您呢?"何九华吞了个如意饺子进肚,"嚯,您手艺真好。"
"儿子女儿在国外呐---"老人家被他夸的笑起来,皱纹拢到一块去,神情却有些落寞,不知是不是何九华的错觉,这一双浑浊的眼里闪出些泪光来,听她喘了口气继续讲,"老伴儿也走啦---得病了,跟着老天爷去咯。"
他心底像是被什么戳中似的,针扎着疼,闭着眼睛半晌才开口,"我爱人也,不在了。"
不是走了,是不在了。不会回头,也不必再见面。
外头雪下的纷纷扬扬,地上积雪怕是又厚了几层,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覆盖了来时的脚印。桌上的红梅跟火烧似的,一把燃在心底,他用筷子戳了饺子,在料碟里滚过一圈,早先卡在耳朵上的烟沾了雪,这会儿化了已经泛潮不能抽了,他仍在桌上,"胃癌,大半个胃都给切了。"
何九华眼睛疼的厉害,又酸又涩,从窗外望去那片白茫茫的天,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掉进搪瓷碗里,烫得灼了手心,他从外套口袋里想去摸根烟,记起些什么,连着烟盒一块儿仍在桌面上,埋着头往嘴里塞饺子。
"闺女儿不孤单哟---"老太太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沙哑的嗓子哼起一首没听过的东北民谣,又讲道,"你别惦记她,老天爷喜欢她呀---你别惦记她哟---"
何九华不说话,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饺子,哽着喉咙又酸又疼,四十岁的人,像个丢了糖的孩子,就着眼泪含糊不清地讲,是我惦记他。
屋外雪下着,这场大雪来得寂寞,风声都不曾有,悄无声息地,地面染了霜白,把他的鬓角也快染白了。
尚九熙是东北人,对饺子情有独钟。他生来就有家乡情怀,对那片土地满心热忱,也从来属于他的故土。只是吃归吃,包饺子的功底却也只仅限于擀几张大小不一的皮子,来了北京就只能靠外卖过活,偶尔妈妈大老远来,包好些放进冰箱里,瞅着怎么也不像单人公寓的屋子,很浅很浅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