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乌塔（3）(2)

我曾经和莱布一起躺在草地上看天，可是有一天傍晚，他被大人们拉走了。他们塞给他桥牌，乐器，《笑话大全》，和一本《黄金挖掘指南》。于是夜晚来临的时候，只剩我一个人对着满天星斗。
“莱布，莱布——”我在喊。
“莱布，莱布——”星星也在喊。
没有人回答。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孤独。
孤独是你好像想吃什么东西。甜的，吃了蛋糕，酸的，有刚摘的葡萄，咸的，有香喷喷一碗面，都吃了，都不是，吃撑了，要吃消食片。可还是向往某种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得吃到了才知道，永远吃不到。
星星在左顾右盼，星星也觉得孤独。
为了悼念莱布，人们在火山口洒满细碎的金箔。
“我记得莱布很快乐……”所有人都这么说。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也许是那个孩子看错了，莱布只是不小心跌进去的，小孩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莱布的死成为了谜团，人们无法理解跳进火山的莱布，他甚至还没花掉那笔打算用来在春天度假的金子。火山重新陷入寂静，它在夜里显得安宁而无辜，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吞食过什么。
那天晚上我重新回到了火山口。
火山和莱布一起去世了，它成了一座死火山。
“莱布，莱布——”我对着火山口大喊。
“莱布，莱布——”火山也在大喊。
可是周围只有风声。莱布像是迷路了。我和火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莱布也没有回来。

“莱布——”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种不可思议的预感爬上我的心头，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
是莱布，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雷尼，我陷入了困局。”
是的，他们说得没错，没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对于莱布，他的困局就是没有什么事发生。他每天都能挖到不少金子，他在聚会上跟人打牌，他故意跳滑稽的舞引人发笑，每天都是这样。
对他来说，今天也并非不可忍受，可这一生如果都只是日复一日的“今天”，那生命就成了永恒的囚笼，唯有死亡还可期待。
我想我也陷入了困局。我其实对装满那个口袋毫无兴趣，但是我总是拿着一个新口袋对每一个遇见的人说：“下周二我要装满它。”永远的下周二。这是一种社交礼仪，这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充满希望的年轻人，会让他们停止说教，给我省去很多麻烦。
这是艾齐教给我的。他真是一只有智慧的狗。
现在站在火山口，我也理解了莱布为什么他只对山川河流说，理解了他为什么说出来之后要大笑。
艾齐是我最喜欢，信任，和尊重的朋友。但是我一样不能告诉艾齐，我想开始一趟全新的旅行，想尝试抛弃这具身体。我不能告诉他，我觉得火山口很温暖。
那太像是责怪和威胁。艾齐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能责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