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杀(3)

张之敬‘碰’一声双膝跪地，在上坐的陈武面前，也顾不得挡着十几个来宾的面，用恳求的声音说着：“好汉，你要多少钱我都如数奉上，无论多少！但求你别带走我的女婿，我老来得女，夫人又走的早，好不容易小女长大盼着迎来一个女婿，你可不能让我断子绝孙呀！”
陈武一脚把跪在自己腿边的张之敬踹开，不是因为自己不通人情，而是这个老家伙过于恶心的嘴脸令自己忍不住将他踹远一点。
“你个老狐狸，平日不行善积德，纵容自己家丁在县里以及周遭乡野横行霸道！与县中县令勾结谋财！现在倒求人别让自己断子绝孙？”陈武怒斥：“今日若不是我大哥千叮明万嘱咐我不得肆意伤人性命，我早就一刀结果你这个老狐狸！”他踢打着张之敬，未使全力也使张之敬受不得了。正在发泄怨气的陈武不知道，一个曾经他们逃避的宿命，现在即将登门拜访。
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在雨夜中睁开。张府的门外，两个换上张府家丁衣服望风守门的壮汉看见了一个从府外长街上的风雨中径直走来的男人，穿着一身湿透的旧黑衣，两手空空，腰上配有一块铜色的令牌，看上去不是捕头，且从他消瘦高长的身形来看，年龄似乎已经四十多，令两人奇怪的是，现在已是亥时，为何这个男人淋着雨走在街上，而且是向着他们这个地方走来？一个壮汉对着另一人使了下眼色，另一人将刀反握在身后。

“喂？你是干什么的？”壮汉问道，靠近了一些才看见，这个男人不止四十，至少他看上去更加地衰老，空空的双手修长的指尖滴落着雨水，府外太暗了，似乎没办法很好看清他的脸。
男人没有回答继续向着两人的位置走来，好像并不把两人放在眼里，只是要进入府中，走得不紧不慢。
“问你话呢，马上都要到三更了，这时候除了打更的就只有贼才会外出，而且今夜下雨，打更的也不会上街吧。”壮汉继续说，但对方依然没有回话，只是在行走着，好像也感受不到冰冷的雨。
眼看越来越近，壮汉冲同伴点了一下头，同伴心领神会地握紧了刀。
“张府不准闲人进出！”壮汉上前一步，欲拦住他，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幌子，自己的同伴已经借自己遮挡住对方视野的同时拿出身后的刀了。
“我来拿十六年前的东西。”
男人的声音像是寺庙里的旧钟，响起时令人毛骨悚然般破败。
他经过自己面前，手里提着自己身旁同伴的头颅，另一只手拿着刀，而身边的同伴站在自己身旁一动不动，头像和刀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一般在男人的左手提着；他右手的刀尖一滴一滴滴落血滴地走过自己，随手松开头颅，滚在自己脚下，从面孔的眼瞳中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死人的眼睛，他想大声尖叫，却无法叫出声，有一种身体变轻了的错觉在他意识逐渐模糊的脑海里蔓延，鼻孔中血腥的气味弥漫......身后的门被拉开，男人动作依然不紧不慢，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死了，被自己看不见、如同无形之中在生死簿上自己的名字用笔划上一横的一刀斩开。张府的门无声关上，他倒在张府门前，两人血液从张府大门的遮雨檐下蔓延到雨中，与地面的雨水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