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小恒星(6)

文学院的……女孩是物理系。
男孩软着腿，到路边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耳鸣终于停止，夏日的蝉鸣、那路上的车水马龙、身边路人的说笑争执终于重新涌入他的大脑，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以前无法理解的、从未感受过的，“远方的哭声”。
原来远方的哭声，并非与我无关。
原来概率小到荒谬的可能性，果然能瞬间摧毁理性与安全感。
原来“道听途说”中的故事主角，可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汗流浃背地坐在地上，二十多年了，他终于第一次撕掉所谓的“理性”“勇敢”，去直面问题，思考很早很早以前女孩提过的问题：
如果在车上被咸猪手的那个，是我呢？
如果在酒桌上被评论活儿好不好的那个，是我呢？
如果被逼着喝下这二两白酒的那个，是我呢？
如果因为疼痛从产房跳楼的那个，是我呢？
如果死在产床上的那个，是我呢？
如果因为生育腹直肌撕裂、50岁尿道松弛的那个，是我呢？
他终于懂了女孩的愤怒，懂了女孩最后的拒绝沟通。他以前一直认为都是女孩被洗脑、是她矫情，他们青梅竹马长大，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可不安的！她对现状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可这正是最可悲的一点。她明明跟一个男孩以一样的经历长大，她甚至幸运地从小到大都被一个“小骑士”守护着——她依然感到了不安，依然在害怕，依然像丛林中遵循优胜劣汰的小型动物一样警觉——可人类的社会，并不是丛林啊！
他一直陪着她身边，但她在公交车上感觉到某些猥琐视线的时候、他不知道；她被其他男生的黄段子冒犯到时，他不知道；她被实验班的老师断言“高三XX男生应该就会超过你，男孩学习后劲儿大”时。他不知道；她大年三十被亲戚们旁敲侧击地催促快跟他领证生孩子追二胎时，他不知道……
两个人的感情，不仅仅是由“彼此的了解程度”决定，更重要的是，对方在“彼此不知道”的时间里经历过的一切，你有没有能力去治愈和抚平……
他没做到。
男孩在女孩校门口坐了很久，等力气彻底恢复，他才站起来准备乘公交回去。
往车站走的路上，跟拎着米线的女孩打了个照面。
女孩看起来有点不高兴，冷冷淡淡地问：“你来干什么？”看样子，她好像并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男孩看着女孩，他没有说你们图书馆发生了命案、没有说我很担心你、没有说他的思念和付出、也没有说我想通了你原谅。他只是思考了一会，然后说：“我……对女权主义有点兴趣，你能借我几本书看看吗？拉个书单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