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影（下）(2)

——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你又怎么能做我的儿子？
脑中蓦地响起母亲的教导。
鞭子凄厉的嚎哭与皮肉破开的闷响交错重合。
傅红雪坐在了床沿，床边铺着厚绒毯。
他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
——就是这样。再走两步。
他听从了那个声音。
一步、两步，他搬动着麻木的双腿，就好像它们长在别的什么死人的身上。
两步半——他的重心一偏，猛地栽倒在地。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傅红雪无疑在醉酒的状况下摔倒过不止一次，可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的让他感到痛苦甚至羞耻，因为他醒着。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本该做什么，又真的做了些什么。
——从今天起，你将成为复仇的神。
母亲将刀交给傅红雪时，曾这样叮嘱。
可他非但弄丢了刀，像条死鱼似的成天泡在酒里，如今，更是连路都走不了了。
——废物。像我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
傅红雪绝望地想，泪水在他的脸上肆虐，他咬着牙发出低沉的嘶吼，过了一会儿，他安静下来，唯有胸膛像搁浅的鱼一般起伏不定。
“不过是跌了一跤就哭成这样，未免娇气了些。”

傅红雪蓦地睁开眼睛，毫无疑问这是记忆中的那个声音。
他转向声音的来源，首先看见的是一只手，骨骼匀称，覆着薄茧的掌心向他摊开。在手掌上方浮现的是一张微笑着的年轻面孔。
看起来完全还是个少年。
“你是连城璧？”傅红雪问。
对方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没有回答。
傅红雪抓住那只手，再一次被这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是连城璧？”
这次，对方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救我？”傅红雪又问。
连城璧笑着摇摇头：“阁下怕是误会了，我只是把你带回来，并没有要救你。”
“可你让我活了下来。”
“活着——然后像个奶娃娃似的哭个不停？”
“……”
傅红雪自然听得出话中的戏谑。但觉得——
“你带我回来不会只是为了羞辱我。”
他盯着连城璧的脸，而连城璧只是微笑。
傅红雪看不出哪点好笑。
“一个人若觉得羞辱，那必是因为他先给出了一个可以让人借以羞辱他的理由。我不得不感谢阁下的慷慨，如果阁下当真觉得那是一种羞辱的话……”
连城璧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向外头走去，傅红雪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