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溶于海的光芒(2)

她不想看到它，一成不变的它。她宁愿看见翻滚涌动的墨色铅云，那至少能让她感受到天空的脉搏。她宁愿看见绀青色的电光劈开海面，看见折翼的海燕坠入深渊，看见还未支离破碎的她正离开宁静的飓风之眼，看见不可名状的巨大触手们疯狂地生长分裂着又交汇于天穹顶点……
可那里仍是漫无边际的灰白色天空。
有什么东西正舔舐着她的双脚。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在低头查看之前先摆脱刚才短暂的谵妄，并在呛了一口雨水后如愿以偿。
是浪花。开始涨潮了。
这摊无定形的，软烂的蓝色生物在退却几步后，再度伸出摆动着的白色口器，向她扑去。这一次，触碰到了她的小腿。
她像被驱赶着的羔羊一样不断向更高处转移，眼睁睁地看着她诅咒和唾骂的礁石一点点被海面吞噬。
在失足跌落的边缘徘徊几次之后，她爬上了岛礁顶端那根如战舰撞角般倾斜的石锥，与这艘即将埋葬于滔天洪水中的方舟相依为命。
或许是由于巧合，被潮汐逼到高处的她获得了更开阔的视野，而暴雨的天气也让海面变暗了少许。在纷乱的风雨中，几点隐约的微光明灭着，出现在深色海面与灰白天空的分界线，勾勒出一条象征着陆地的遥远墨影。

那是蕴含着一切美好的光。就在前方。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被海水一点点漫过口鼻，她也绝不会这被这相同的拙劣伎俩欺骗第二次。
在前方。
绝不！【我心已死，不复当初莽撞轻狂。】
在前方。
不。【我力已竭，终究难搏骇浪激湍。】
在前方。
我，我不要……【汪洋难测，我见眼前千险万壑……】
在前方。
一阵低声的啜泣。
我明白了。我要到达彼岸，我要追逐光芒。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迹，在雨中重新露出前行者坚定的神情。
她纵身跃入已许久不再上涨的海水中。如干枯的风滚草浸入水中，她的体力与意志迅速地生长，很快便恢复到与之前的每一次一模一样。
海水就像柠檬水一样温暖，甚至还多了几分甜蜜。
因为这向光而行的每一步，都是如此充实而幸福。
经过短暂的彷徨，她再次回到原本的轨迹上，继续着她的劈波斩浪，也就无暇再抬头仰望——
这片漫无边际的灰白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