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伞(2)

他开始说话，声音有些沙哑，说的尽是些生活琐屑：什么Ｂ市的雾霾比Ｈ市还严重，什么家里的狗又胖了，什么“千机”有雏形了……我不禁抖了抖，好久没听到“千机”这个词了，我摸了摸怀里的伞，咬紧牙关。
叶修就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说着，句与句之间的间隙短得让人捕捉不到，好像根本没有打算得到什么回应。过了会，他顿了顿，把手伸进大衣的口袋里，像是想要拿出什么来，却又突然抬头看了看我，终是空手而出，打开放在地上的蛋糕，用附在里面的的叉子叉起一块，刚入嘴便看向我，称赞道：“沐橙做的蛋糕还是那么好吃。”我没有回应，他也只是笑笑，然后继续天南海北地说着。
他说了很久，我的腿已经麻了，但我不愿坐下来。在我第三次活动双腿时，叶修终于不再说话，吃起了蛋糕。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一颗金黄的银杏，轻抚怀里的伞。他在沉默中吃完了整个蛋糕，我莫名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他清了下嗓子，说道：“沐秋，生日快乐。”叶修面上带笑，如梦里的阳光。本该是良辰好景，却终成了虚设。没有响起那少年清亮的声音，冰冷的墓碑永远不会有任何的答复。于是又再度陷入了沉默，气氛压抑得可怕。冷风呼啸而过，银杏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落在地上。我抬手快速地抹了下眼角，抱紧怀里的伞，故作轻松地说：“哥哥，生日快乐！”我也想笑，可我笑不出来。我动了动双腿，在一片寂静中弯腰收拾好蛋糕盒，转身离去。叶修和我说“再会”，而我没有回应，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后，我鬼使神差地立在原地，转身看向叶修。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我看不清，不过下一秒我就知道了，是烟。他点烟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而又漂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只见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伸手摸了摸哥哥的墓碑，而后抬头看向阴沉的天。那一刻，我都懂了。半年前的平静与刚刚的笑容都是他华丽的伪装。坚强如他，怎能像我一样洒泪春江。他若真是无情，就应该在哥哥离世后立马远走高飞；他若真是无义，就应该在离开后与我断绝联系。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三年前刚来我们家的叶修，那个为了自己的梦想毅然离家的叶修。他穿着不合身的一中校服，在与他同龄的哥哥身边显得有些瘦小。然而他站得笔直，眼角下垂，嘴角上扬，神采奕奕，朝气蓬勃，让我找不到理由拒绝这个家庭新成员。哥哥说在打工的店里看见他就有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感觉，我又何尝不是呢。
只可惜，他本一世无双，奈何一世悲伤。我不是主谋，却是共犯。
我在那立了很久，那些被我封存的美好回忆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何其有幸，我曾被温柔以待；何其不幸，我终归是孑然一身。我最后深深地看了叶修一眼，然后转过身，快步离开了南山公墓。至此以后，我没有同叶修“再会”。
大四的一个周末，我在家里修改保研自荐信，却意外迎来一位老朋友——楚云秀。我诧异她的突然来访，这时候她应该在国外才对。她扬了扬手机，我会意地看过去，原来她特意回来给我过生日了。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她就雷厉风行地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怀里，我低头一看，好像是把伞。云秀示意我打开，我揭去伞套，这伞很奇怪，像是油纸伞和晴雨伞的结合。我缓缓撑开，伞面上的图案很简单，只有几朵雏菊，却给人以无限生机。而且不知为何，它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