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2)

要是没有这杆秤，他们一家可能早已饿死，或者啃树叶了。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去世后，智慧的母亲并没有屈服于命运。她四处奔波，卖掉了丈夫送给她的结婚戒指，用得到的钱买了一杆二手秤。她把秤交给她的儿子，让他站在市场中央，有时给街头小贩称称重，有时给信不过商贩的顾客称称重。就这样，他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过着满意的生活。这杆秤让他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忍饥挨饿。带着对安拉的无比感激，他们日常能吃上面包、椰枣，还能给妹妹喝上牛奶。最好的时候，粮食产量很高，日子每天过得都很开心，还能吃上番茄和黄瓜。
但是唯一的顾虑却一直困扰着这个少年，让他越来越心神不宁，寝食难安。那便是满巷的野狗。它们在街道上肆意横行，野蛮生长。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它们的威胁和攻击，甚至因此丧命。
他缓缓地走在萨那的古巷里，两手扶着墙，尽可能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漆黑的四周为他平添了不少困难，他不知道眼前看到的幻象是狗，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他继续向前走着，直到主街灯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安全感涌上心头。然而，点点灯光刚到来不久，他就看见一只黑狗端坐在马路中央注视着他，好似认识他一样。
一瞬间，他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仿佛自己正飘荡在半空中，骨骼间透过一丝凉意，乳牙也跟着微微颤抖。他和那只狗眼神交流了好久。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那块面包干，然后掰成两半，扔给了那只狗。他成功了，那只狗狼吞虎咽地吃着面包，少年也继续慢慢向市场走去。

他是第一个到达市场的人。他把秤拿在身前，坐在市场门口附近，等待着生活今天慷慨的给予。两个小时过去，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入市场。形形色色的商贩和前来光顾的买家把路堵得水泄不通。喧闹交错，买卖如织，却没有一个人光顾他。他用双手托住脸颊，继续徒劳地等待着。他感觉今天有点奇怪。他到处边走边瞧，也许能在市场中找到他的老主顾，但是他谁也没找到。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平日里鲜有劳作和运动的他感到筋疲力尽。他望向市场门口，注视着不断走入市场的人。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一只黑狗。他顿时睡意全无，开始注视着它。它很像他早上见到的那只黑狗。不，就是那只。少年高兴起来，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我不是带食物而是带着它回家也可以。爸爸曾跟我说过，狗是忠诚的伙伴。”他抬起手朝那只狗挥了挥，想让它走过来。但它却一直呆坐在原地，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年，仿佛想让少年走到它身边。
少年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他和那只狗都沉浸在结交新朋友的欢愉中。
突然传来一声恶魔般的啸叫。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身体失去平衡，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有一阵子，少年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从地上爬起来，轰鸣声还在耳畔回响着。他看了看，发现自己鼻子上散布着斑斑血迹。他环顾四周——满地的灰尘、碎片，还有被火苗燃起的商店、车辆、人们……别无他物。他转过身，成堆的烧焦尸体散落遍地。他四下找寻着空袭点，发现就是几分钟前他坐着的位置。他的秤在哪里？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