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2)

随着一声短叹，我戴上手套，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于我而言，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我们的研究取得重大成功，导师让我作为代表准备几天后的发布会，对于不善言辞的我而言，愁眉不展是意料之中的。多亏了妻子的一番话，我才勉强开始准备发言稿。
“将元件植入人体以替代身体原有部分——这就是义肢技术，如果可以连接神经，身体残疾的人就会迎来新的曙光，H博士是这项技术的开发人，他因一次看见瘸腿小男孩踢球而萌生了这个念头。”新闻中如是说道。
很快，我目睹了成千上万残疾人重获新生，接受了众多的采访，也获得了各种耀眼的头衔，一开始我感受到至高的成就感，但很快就不得不承受越来越大的压力。
本以为过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工作状态便能恢复如常，可是，一个月后，战争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军方告知我们前线紧急，为救助伤兵，特地征召我们并要求将所有技术文件交予军方，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祖国，我们很快就无条件同意了。

几天后，医生们粗暴地将一位伤兵扔到手术台上。他蜷缩着，遍体鳞伤，一半脸已经不堪入目，肌腱暴露无遗，眼球仿佛随时都会滚落，散发出机油味的红发同血液难以分清界限。他的两臂像极了章鱼的触手，一只手悬下像钟摆一般缓缓摆动，幸好双腿没有大碍。他如山羊般呜咽着，像在哭，又像在笑，那是疼得难以承受的声音，我这辈子从未听过这么瘆人的声音。这群畜生！我死死咬紧牙关，牙龈直发酸。不透光的液滴随着“咚”的爆鸣侵染了澄清的泉水，泉流瞬间幻化为漆黑的怪物肆虐过我的内心，胸腔难承重压喘不过气，眼前昏黑一片。
还未缓过神，肩膀就被带有浓重血腥味的粗糙大手重拍，我一颤，被拉出手术室的玻璃隔间，胳膊生疼却只能故作镇定。
我身旁站着一名中年男性，强壮而又冷酷，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人。军皮靴与地板不断地剧烈碰撞，手术室中的机械臂仿佛被唤醒了。紧接着，伤兵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身体像蠕虫般扭动，冰冷的机械臂不断蚕食，转化着他支离破碎的身躯，我知道，最终他将不再为人。为什么仅一壁之隔，里头是吃人的炼狱，外头却镇静无比?“停下！怎么不给他麻醉，你们在干什么！”那名男人伴着难以捉摸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转过头“博士，我们可是在帮你们进行研究哦，别忘了合同上的条款。”一股莫名的力量使胃液向上翻滚涌动，我转过身，灌了铅的双腿最终将我拖倒，随即便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