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轩祺】虚花落（玖）(2)

转眼到了三月，无论如何，金家班都必须开箱了。各家的悲伤到底是各家的悲伤，开箱那天锣鼓喧天，人们便欢声笑语，并不怎么为孙玉露难过。至于金家班的人，其实到底也是开心的。人们总说戏子无义，其实也不完全是假，起码表面上应该是的。只是人们不知道，这无义并非凭空而来。
做戏子，饭碗端在自己手里，吃的却是观众的饭。有了流水的衣食父母，便只得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毕竟要吃饭。渐渐地，自己都忘了怎么哭。扮演了许多人物，就好像多活了几世，悲欢离合早在心里酿成了酒，心里所想也就不会晃一晃就叮当有声了。
于是，那天除了宋亚轩，戏班里的人大都上了台，《花田错》唱完了唱《得意缘》，红红火火的，《大登殿》《飞飞飞》唱下去，太阳就到了头顶上，人们依旧不愿意散去。
宋亚轩独自在院子里，斜倚着栏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是春天的盛大，不像夏的繁华，不像秋的凄美，不像冬的壮丽，只是纯粹的温柔而缱眷。
总是带着点湿漉漉的美，这是院子里的梨花。这是师父走后，它的第一次开放，是师父当年种下的它。而它的一切还都和从前一样可爱。大家都说什么节哀顺变，他自己也说，节哀顺变吧。可这梨花是不会骗人的，那如泪的水珠，是那样分明。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师父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带着自己唱《游园惊梦》。

他的手慢慢盛开成一朵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个声音合上来，圆润婉转，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宋亚轩收了身，用手拈了一朵梨花，放到身后之人的掌心：“你……怎么回来了，他们那边唱完了。”马嘉祺盯着掌心的梨花：“我原本说不去的，师父不许，我只好唱完再赶回来。”宋亚轩走回栏杆上，坐下：“你的戏迷肯定都等着你返场呢，你也不怕他们找你来。”马嘉祺笑笑：“我不是怕你自己一个人心里不好受吗。”“都这么大人了……”宋亚轩摇摇头，“我心里如何有那么重要吗？”马嘉祺又将梨花放到宋亚轩手里：“你心里怎样，对我很重要。”宋亚轩抬头看他，他也看着宋亚轩，就这样对视着，最后还是宋亚轩将头低了下来。
一个柔软的发旋舒展在马嘉祺面前，说不出的服帖乖巧，马嘉祺忍不住伸手去揉了一下，宋亚轩突然抬起头来，张张口要说什么。
“老板，老板，快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叫嚷着，二祥子跑进了院子里。自从跟了宋亚轩，二祥子饮食起居也好了，身姿健硕了不少，再加上机灵能干，越来越惹人喜欢。孙玉露过世后，他便总是变着花想让宋亚轩开心些，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这是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