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瓦缝里的故事》(2)

羊肠小道，像一条匍匐的蛇，七拐八拐的拐向村里破旧的老房子，这就是王家老宅，我的家族的起源。堂屋，东屋，灶房……在年年月月不断累积的雨水里，颤巍巍的，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掉落了牙齿，松弛了肌肉，最后连器官也都腐朽了，只剩骨架还在支撑着这副残躯。
那雕刻在屋檐的两颗龙头，貌似是管招财的貔貅，早已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早晨轰然掉落，摔在地上，被尘土掩埋，而后在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中被村里的小孩捡回家中。
我曾留下过一块，轻轻拂去它表面的泥垢，仔细端详作古的工匠在它身上刻下的痕迹。在那个纯手工的年代，龙首委婉的神韵，龙须流畅的线条，每一处细节都寄托着他们无限的遐思。如若他们地下有灵，可会愿意这无数次辗转于他们手中的物什，重回那幽寂的泥土，继而被岁月掩埋……
绿影森森，将正中间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团团围住，只冒出一个尖尖的，残破的屋角。这里原本住着一位老人，老人有个当兵的儿子，后来据说被调到国防部去了。那些天老人整天高兴的跟喝高了似的，逢人就夸自己的孩子多么的有出息。然而没人告诉他，他的儿子，早在一次排雷任务中被地雷炸成了飞灰……

我不忍打扰这片宁静。屋主已逝，留下的残砖断瓦也终会被新的房屋取代。一切都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那些故事本就不存在……亦或是，被埋在了这些个砖瓦里，静静地记载过去。
我离开了那个院子，走到临近的一个院落里。朱红的木门颤巍巍的晃动，上面刻满了怒放的牡丹，还有游戏花丛的蝴蝶。想来这屋里曾是住过大户人家，就连那门口的石墩子，都雕着凤凰。
指尖轻抚树干上的纹路，这棵树在这里呆了多久？它是否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我们无从知道，也许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被人砍掉，做成家具，摆在它曾经生长了一辈子的地方。那么这些故事，也就无从细说了……
踏过一道小石桥，闯入眼的是一片杂草的世界。灰的，绿的，深褐色的……荒芜的土地上却生长着这样付满生机的植物，肥沃的泥土造就了它们的高大，平日里刚过脚踝的青草如今快有一人高，倒是平添了一丝寂寥。
四面没有倒塌的房屋，此刻摇摇欲坠的站在杂草里，像个没人要的孩子。雕龙刻凤的窗花早已掉落，实木的家具被卖掉，只留下一屋的寂静。那扇雕着花卉的木门经过了岁月的漂洗，散发出一股轻轻的木香来。屋主的后辈们早已移居到新农村的小洋楼里，留下这栋老屋，保留着最后的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