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短篇】林鸟(2)

但他也厌恶这种感觉，他常厌恶到发呕，呕出自己——那个被称作QR217-87的自己，可除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想到了一具尸骸的图像，他总觉得，这是一种……精神自杀？
QR217-87，一直在考虑死的问题。
挂起一条麻绳，系作绳圈，霉坏的麻发出独特的腐臭，他从内心深处痛骂着自己的胆小，但那个廉价的商品正拼命阻止，就是卖也要卖新鲜的，可不能死了臭了。
他任然每天打理自己，抱着出售生命与灵魂的许可证，争先恐后地找到自己所在的货架——工位，与不知道谁完成一次时间的交易，换取一份生存——那是明天继续如此进行的本钱。
他任职的集团公司——他的买家，决断了一切，除了谁本来就有的那条命，其他的一切却如是地能与它扯上关系，可谁在乎？从出生，到你，你的前人，后人，乃至所有人的死亡，也都是它的，这里没有什么管事的，也没有什么不被拘押着的，至于生命，失业的，待业的，失去了出卖生命机会的，死了又怎么样呢？
QR217-87，是这巨型利维坦的细胞，利维坦从来没有要求，胁迫，抑或是直接指令过任何的细胞，不过是一份生存的事，与利维坦，面对巨人手持投石器的英雄也只余下渺小的脆弱，也只能休论公平，放下灵魂而缴械投降。

人的造物最终控制了他的造物主，这就是生活本身。
对于他，他不用思索这些，也不该思索，或是不敢思索，这里至少有免费的酒精——下班后特供，足以让人倒在办公室里用酣眠迎接下一次工作，问他是否痛苦，当然不，忍去几个小时的想随时给自己脖子来上一针，管里面装的是咖啡因，吗啡还是LSD之类的这样的时间，就可以享有泛滥的多巴胺，他搞不懂这样廉价的娱乐为什么不多点，但他也没必要搞懂，他在枯槁的现实流放与沉沦之间已无心去思考，也无闲暇，至少他可以这样，到死，到他被榨干而被抛弃的一天。
或许终点快到了，他在极乐的麻木的枯潮退去后那一段死灰般的时光中，才可能静静地想几分钟，连这一会有时也只剩下让他想起自己仍然然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事实，而非一个称作“员工”或是什么东西，什么物体之类的，然后恍惚地忘却这些，只余下一点泪与恍思。
QR217-87，正在死亡。
QR217-87，或说在这样无意义的循环中，或许早应该说他死了。
终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