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月(2)

楼上伙计已经开了一间屋子，正在门口等着。
“进吧，上房，干干净净，褥子都是老板新换的。”
他点头：“凑合。”
伙计翻了个白眼：“喏，钥匙，三餐包饭，一日二十钱。你住多久？”
“就一晚。”他扔出一吊钱。
伙计数了数，点头，“正好。”把钱往胸口揣了，转转眼珠，一拍手说道，“等等，马吃的另算，还差三文。”
他扭头，粗糙的络腮胡像马吃的干草，爬满了半个脸，从中露出一排糯米似的白牙：”我的马可不吃你家烂草。”
气的伙计又翻了白眼，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二层。
他倒哈哈大笑起来，进屋关上房门，肩上满是尘土的包袱扔到床边脚踏，整个人往床上一倒，抱着灰扑扑的刀不一会，鼾声就隆隆作响。
橘红的光线，从西边窗户上穿过微薄的明纸映在眼皮上。他眼睫颤了颤，艰难的仰起头，又顿住，半晌，总算抬手遮住光，睁开眼。太阳穴突突跳着，混着额头暴起的青筋，让手指不住的捏鼻梁两边。他边捏边倒了杯水，从灰尘掩盖的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包袱里摸出一只白瓷瓶，单手拔了木盖仰头往嘴里倒。里头白色的粉末苦的他脸皱成一团，连喝几杯水才罢了。
坐了会，面色好看了些，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开门往楼下去。
大堂里快到饭点，伙计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有几个看着像本乡人的客人，占了几桌摆上酒菜侃起大天。柜台后也坐着个素色衣服的白面书生，扎着青头巾下头直缀上打满补丁，这会正摇头晃脑的用毛笔圈圈点点。

他抱着手慢慢走下楼梯，在靠窗那边坐了，搭起一条腿喝道：“打杂的，给爷切点肉，再热二两酒！”
白天那个小伙计正从厨房钻出来，老大不乐意的应了声，又回去了。
柜台记账的书生抬头看他，目光冷硬。转到桌角刀把上，突然闪烁了一下，细细的往刀身打量。
“你！”他两条剑眉拧起，竖起眼睛大声喊道，“不要偷看我的刀！”
书生吓得一跳，只一瞬对上他的视线，眼神闪烁的发亮，却低下头喏喏的不住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壮士误会了误会了……”
他不乐的冷哼，转头看窗户后院子里转悠的黑马。书生也重新动笔画起来，只是邻桌几个人却不住嘀嘀咕咕，看他的目光有了几分嫌恶。
酒足饭饱，他回身上楼的时候，还狠瞪了那个穷书生一眼。书生陪着勉强的笑，直到他身影消失在楼上。
夜晚，漆黑如墨的夜幕将这方小客栈遮盖起来，如此静谧，如同沉浸在黑色的油墨中。
他盘腿坐在床上，闭着眼，手指微曲放于膝盖，口中气息平稳绵长。突然，窗纸发出嗤的轻响，一根细细的苇杆从缝隙里伸进来。若有似无的香气从中蜿蜒而出，慢慢扩散，渐渐的混入了房中人的呼吸。不一会儿，只听得咚一声，屋里的人就已被蒙晕过去。
一只亮晶晶的眼眸在缝中看了半晌，见并无异样，便撕大口子，伸手拨开窗栓腾身而进。这人落地轻巧，脚步更是无声无息。他伸手摸向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缓缓靠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