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具人(2)

“芙蓉城西郊莲花村三十六号”。
照着官府地契上的住址寻来时，天已经黑得没了边。她艰难穿行于半人高的野草地里，在火折子快要燃尽时终于看到了田野的边缘，一条小径通向个坟堆似的小山包，最顶上是黑乎乎的草棚剪影。
来者兴高采烈地破门而入，腐朽门板嘎吱断掉，砸起一小片灰尘。房子的新主人熟练地燃起火堆打地铺，一觉睡到第二天天明，方仔细打量起自己以便宜价格“捡漏”来的地儿，心想身为一介江湖人士，居然有家了。
虽说是“家”，充其量一块不咸不淡的荒地，上一任留下的破房子铁定要推倒重盖了。这地位置本就极差，自荒废后便无人问津，坐落于村尽头和森林交接之处，远离河流，到了晚上更是阴森无比。若想去城里头，须先在半人高的杂草地里趟半天，上了主路再走个大半日，十分费心劳神。
但这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在买地之前，她就一直盘算如何建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盖房、引流、开苗圃、种藤花和果树，还要养一群小动物。幻想良久，在见到实物后她终于久违地开心起来，一大早就朝村民买了匹骡，快马加鞭地赶往县城去招工盖房子。

行至城区，闲散无事的匠人们听说有钱可挣，纷纷拥挤上来聒噪。但她还没交代两句，众人在听说那个地址后，集体安静了一瞬间，然后窸窸窣窣地散去了，走的慢的一两个还冲她挤眉弄眼，生怕别人察觉不到有问题一样。她没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毕竟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已毫无追问的兴致，反而迅速转头买了两麻袋伐木斧铁锹等工具，打定主意自己动手。虽说她不是这行的，但仗着早年间看过《墨经》，略通机巧之术，以及自己那破罐子破摔的自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半夜房子塌了。逛至午时，她找了间面食铺吃了一海碗馄饨，打包了两个大饼，抹抹嘴回家了。一来一回，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这回路熟悉很多，在太阳下山前她就看到“三十六号”孤零零的小山包，伴着枯藤老树的黑色剪影，在庄稼收割完的深秋时节显得十分单薄。她把骡子拴在篱笆桩上，卸下两大包工具。骡子吽地叫了声，开始低头吃还没完全枯黄的草叶。
没走几步，就听见屋后面传来有节奏的打夯声，什么情况？
没有贸然过去，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并非是担心惊动对方，而是不忍心破坏这莫名悠远的气氛。况且那人定是在等她，并知道她已经来了，才能如此气定神闲。她静静听那打夯声，沉稳有力，不间断地持续着，对方呼吸也丝毫不乱。约莫过了一刻钟，等在心中勾画完一个大致的模样，她才终于转到后头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