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2)

白衣女孩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飞速后退，用错觉把同学们还原成正常的形状。
操场另一边，主任正在讲话。女孩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可是她不敢再跑的那么快。她看了看现在最前排的学生，心想：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呢？长相，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成绩，都在最后一名到第一名之间。如果什么都没有区别，那位置为什么有区别呢？
蓦地，她发现自己已经现在了队伍的第一排，那个女生的位置。不对，不是那个女生，那本来就是我。
“理想，理想未来。未来，规定，理想——生——命——未来！”女孩从来听不懂校长富有哲理的讲话，不过掌声已经响起来了。是非常、非常响亮的掌声，不过并不热烈。
她在众人之中鼓着掌，心想，大家都一样。
就在她产生这个念头时，整个操场都静止了。不管是脸上朝气满满的优等生，还是肺部被尼古丁熏坏了的烟鬼，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在一瞬之间全都换成了和她一样的白色裙子。
那裙子十分轻薄，如果用力拉直，接近无限小的厚度可以把任何东西切断。但因为它不会被风吹动，看起来反而像大理石一样坚固。
白衣女孩发现自己变成了他们。她交替着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她发现她可以看到她自己。她站在她自己身后。她想看看她自己的脸，可是一转身，自己也会跟着转身。她就像月亮一样，永远有一面背对着自己。

转啊转啊，就像两个默契的舞伴。
她看着那个躯壳，用力地挥拳上去。
她挨了一拳，周围的人又变回他们自己了。就像一个隐藏的开关被按动了一样，他们同时开启了说说笑笑的程序。
在一片混乱中，她瞥见楼上有一个男生。他一脸忧伤地看着她。她突然意识到，他能解答他的问题。他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呢？她急切地跑上楼，视野模糊的刹那，楼梯黏成了一坨。
“如果有同学死了，会怎么样？”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他说：“不会怎么样。”
“不论是谁死，都没有区别？
“嗯。”
“你和他们的答案不一样。”白衣女孩喃喃道。
“原先是一样的，可是你离开之后，我才发现，他们回答错了。”男孩苦笑道。“大家其实什么都不在乎，谁也不在乎，怎么都不在乎。”
他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
在她离开之前，她就发现了，自己身边似乎总是一团巨大的混沌。少男少女们的思想在生锈的大锅里搅动沸腾，颜色很美丽，但味道却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每次她在众人面前起立时，大家的目光都会集中到她身上来。每天都会有几次这样的事情。她起立时，就像一个气球拉起了一捆彩带，目光总是随之而来。
最开始，只是有一点点热，后来，目光束一次比一次红，一次比一次亮，最后变成了激光。
当目光达到最高温时，红热的光束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轰击在另一侧上，在洁白的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和同学们刻下的青春誓言深刻地并列在一起。她的胸口整个被熔化了，血液蒸发时发出吱吱的尖啸。上面的肉和骨头失去了支撑，全都乱七八糟地塌陷下来，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黏糯的流体，黏成了一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