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缱(2)
金风玉露一相逢,当真胜却人间无数。随后不久,他便向九娘表明了自己心意,在祝允明的安排下,二人终是喜结连理。
他们二人在姑苏城郊购置了一座闲置的宅子。重新翻整修葺并植培了满园桃树。唐寅为其取名“桃花庵”,并自号“桃花庵主”。园宅落成,佳人在侧,他逐渐忘却了曾经的失意与坎坷,自此专心作画,画艺愈发精湛。
他还常邀祝允明、沈周、文征明等前来饮酒赋词。九娘会悉心为他们准备好可口的点心小菜,或为他们弹琴一曲助兴,日子这样倒也过得静谧而美好。
唐寅最为欢欣的还是九娘为他诞下了一个女儿,他为女儿取名“桃笙”。其出自左思《吴都赋》的“桃笙象簟”一句,名字满蕴着他对女儿的珍爱与希冀。“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余下的时光他只想与妻女在此赌书泼茶、安然度日即可。那些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奋逐半生,终究不过是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罢了。
奈何美好的时光总是一瞬而逝。公元一五零九年,姑苏突发洪灾。一直以来整个家庭都是靠他卖文鬻画来赖以聊生。可洪灾突发而至,他的卖画生涯自然变的艰难起来,有时连柴米油钱都没有着落。
姑苏又落雨了,连杨柳岸边的青石小路仿佛都浸满了寒意。唐寅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欲去酒垆沽一壶热酒来暖身子,可想到家中尚有妻女,一家人吃穿用度都十分拮据,自己却毫无他法,只得拖着落寞的身影回到家中。
九娘实在不忍看他如此艰辛劳累,只得操持起曾经的营生来支撑整个家庭。唐寅虽然不舍,却又无力更改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九娘日复一日的为这个家奔波操劳。
公元一五一二年的寒冬,大雪压枝,树树红梅却在枝头迸然开的灿烈。唐寅匆忙回到家中,想携九娘一起去赏红梅白雪。可九娘却因操劳过度病倒了,他遍地寻医无果,终究还是药石无医,回天乏术。九娘临终前紧握住他的手说:“蒙你不弃,娶我为妻,本想操持好家让你安心作画,但我无福、无寿、又无能,如今便要撒手人寰了,望你珍重。”听完这些唐寅早已泣不成声,但怀里的人却逐渐没有了温度。
他本以为往后时光还长,他总会与九娘共至白首,他总以为他能一展经纬,为九娘与桃笙营造更美好的生活,可却未曾想,不过转瞬,他却已经与九娘天人永隔。 自此卿埋泉下,泥沙削骨,唯他一人,愁记人间,霜雪白头。
桃花百余尺,花落成枯枝。尔后,唐寅一人带着桃笙苦涩为生,再不复旧日风华。
每当清辉流霰满布人间之时,他总觉得九娘仿若还在他身旁,低眉浅笑,和他共户西窗,共剪长烛。可一回神,却只有一地寒凉的月光,和他孤独癯瘦的身影。空荡荡的房屋里再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案几上落满了灰尘他也再无心去拂拭,任那盏昏黄摇曳的烛火耗尽了最后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