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百物语作品展示：白狼(13)

那献祭的圣柱屹立在地平线上，那里黎明刚刚现出苍白的边际，原野空旷如同人类未曾踏足的疆界。他们将我缚在那粗壮的火刑柱上，松软如同被子的稻草覆盖到我的脚踝。群星在我头顶敛起他们的光辉。即便这样，我仍不曾畏惧。我望向远方森林的方向，在心脏深处用鲜血为男孩刻下最后的无声诗篇。初春，他曾化作我翼下吹散阴霾的的东风，向我描摹天际的曙色。而在这个沉重的秋日，露水成冰，我愿让自己燃烧的躯体归入天边的灿烂，我生命的烛火环绕他永远飞翔的灵魂、眼中阳光照耀的秋山…… 
人们开始吟诵驱魔的经文，他们奇怪的充满期冀的眼神落在我身上，他们等待着一次注定不存在的忏悔——赫尔梅斯如果在场，定会享受这场景中的讽刺。不过，为了替他拖延时间，我仍竭尽全力在胸中搜索捕捞零星的只言片语，可浮上脑海的只有一句不合时宜的破碎的双关歌谣，拒绝从我脑中逸出。“Iam amore virginali totus ardeo.”我念诵着拉丁文的语句，我的声音似风拂过低矮的叶。人们向我投以疑惑的目光。我暗地里发笑，仿佛感到男孩灵魂反叛的丝缕流淌进入我的血液中，作为临别饯行的礼物。这次，我仰起头，朝着天空肆无忌惮地喊着，我的声音惊动树梢上的鸟。“Iam amore virginali totus ardeo！”“燃烧呵，我处子的爱恋！”

他们愤怒地把火把扔在我脚下。
起初几乎没有任何痛苦，我裸露的肌肤早已因寒冷而麻木，那火焰甚至绽放出近乎亲切的暖意——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烟，我的眼睛刺痛，喉咙似被灌下了滚烫的岩浆。突然，我看到远方的绿野上一个洁白的斑点，朝我的方向冲来，在昏暗的天光下格外醒目。我的心瞬间被恐惧攥紧——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他平安自由，可他的现身却是自投罗网。我在火柱上扭动着试图挣脱，可麻绳的利爪只是将我抓得更紧。痛苦来得毫无预兆，烈焰灼烧的痛楚胜过千百把利刃的切割。我无奈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我试图叫喊，但喉咙早已失去了声音。我看到他半透明的绒毛被风吹起，似晴空云彩的丝缕挂在他身体上，他的眼中笼罩着我从未见过的阴影，仿佛两块焦炭的余烬。他冲破村民们围成的圈，那些人看到他的模样纷纷惊惶躲避。浓烟让他的脸庞变得缥缈朦胧起来，他望向我的目光中有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他没有犹豫，迈向火中。红橙黄的色块在他毛发的尽头勾勒出绚烂的色彩，少年的轮廓看上去辉煌仿佛神使下凡。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吃惊而收缩。紧接着，在我意识到之前，我被有力地环绕住，我能感觉他的手臂紧紧裹住我的脊背，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我震惊地发现，他躯体的触感竟然是凉的。我感知到从他身体里辐射出来的那些幽灵般的绒毛菌丝在此刻伸长蔓延着，紧紧包裹住我们两个的每一寸肌肤，我们似熊熊火光中一只巨大的蚕茧。我闻道烈火烧焦那些菌丝的味道，但被包裹住的我们竟与火焰隔绝开来。男孩下巴的轮廓抵住我的额头，我颤抖着将他抱得更紧。“你看，我还在这呢。”他在我耳畔低语，“虽然不是狼人，也绝对算不上蘑菇，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但我总不会离去。”奇异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着，一瞬间，透过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菌丝，我也开始看到赫尔梅斯口中描绘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