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聚非洲(2)

1996年，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全科医生，在97年初于卫生厅短期培训了葡萄牙语，就和医疗队的同事们一起登上了前往安哥拉罗安达的班机。由于有学习英语的基础，葡萄牙语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只是还不适应当地人的口音和语速。我们的住处是几间样板房，都在二楼，每两个人一栋独立的小楼。制冷系统是非常精贵的，虽然本地人热情好客，也很尊敬我们，但仍然会对我们过度使用空调有些耿耿于怀。在日头最毒的时候，连空调都无法拯救我们了。我们只有走出自己闷热的小屋，到凉爽的海边吹吹海风，捡捡贝壳，躲在小汽车的阴影下。
我们的工作非常少，比起国内医生的繁忙，我们简直称得上无所事事了。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太过游手好闲，把原来辛苦学习的医学知识忘得一干二净，或者变得和当地黑人一样懒堕散漫，我的小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心的。很快我开始着手学习西班牙语，因为和葡萄牙语非常接近，容易上手。不学习也不工作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开着分给我们的一辆小汽车，到处转悠。我才在当地考取了驾照，几乎只是学会了让汽车发动和停下，就顺利拿到了驾照。我很清楚自己的车技并不过关，所以只敢把汽车开在宽阔又人少的路上。
和那个老妇人的相遇也就是在某一次开车转悠的途中.......

这是一个看起来活了很久很久的亚裔老婆婆，就像一棵苍老的银杏树，所有的叶子都黄了，但仍然是美的。这是落叶才能有的凋零之美，安静悠远，悄悄地告诉你她的生命正在枯竭衰败。
我看见她的步态不同于正常人，是吃力的小碎步，走路也不能连贯，仿佛是在很差的网络信号里播放的视频，总在卡，前行困难。整个人的平衡也不太好，没有人在她的身边扶持，也没有用拐棍。看样子，应该是一个中晚期的帕金森病人，她平时的生活应该不太方便。
在安哥拉这种地方，是不常遇见这样的亚裔老人的。东方有一种落叶归根的传统思想，何况这里的医疗保健也不完善，政治比较动荡。暴徒抢商店已经不稀奇了，我自己都在街上看见过几个黑小伙端着枪打劫，吓得我钻进车里调头就溜。
老妇人沿着海边的路一直走，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又有点哀伤。我在想她不会是一个人生活吧？
我记得童年里仿佛也有这样一个老人，独居在一套黑漆漆的房子里。有时我路过他家门口，会往开着缝的门里看，看见一台老式电视机，昏惨惨的灯光，照不亮这个房间。老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黑屏发着呆。尽管当时我自己也才出生没几年，突然就有一种凄凉的悲哀，觉得自己也许也会这样。大约古话“三岁看老”是没错的。后来据我所知，这个老人是在下楼时摔了一跤，把脑袋摔破了，送到医院去，不久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