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35（《哑巴新娘》续文）

又过了大半个月，少白才回来，他已经瘦的脱了形，憔悴委顿，可当他站在门口时，湘君呆滞的眼中忽然有了生气。凝香搬去厅中和从心同住，半夜睡不着，她悄悄起床，那天晚上的月色很好，她朦胧中看到天井中坐着一个人，不由吓一跳，看仔细了，发现是父亲，月光下的他更显得潦倒伤心。圣约翰大学毕业的他不识时务，不谙经济，连一点节蓄都守不住，欠下巨债，身陷囹圄，还要劳烦兄嫂设法。如今只在人家厂里担任一个小角色，见到老板还要立刻站起来，真是走投无路才会那样做。他耳边仿佛又响起同事的调侃。同事甲说，“人家天生是少爷的命，”同事乙接上，“你要问阿周怎么养金鱼，怎么品香道那是找对了人，你要问他生意经，岂不是问道于盲。哈哈哈。”是，在香港生存需要另一套学问，另一种工夫。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无法养妻活儿，还要靠兄长的一支笔救济，夫复何言。
他低下头，无意掩饰他的羞愧。凝香不忍，走出去蹲在父亲身边说：“爸，天冷，我替你斟杯热茶，爸，别难过，我们家会好的。”少白不响，用手蒙住脸，双肩却在不住耸动，泪从指缝间溢出来。凝香只得说：“去睡吧。”
当天下午，凝香放学比较早，回家见静云一个人正蹲在天井洗衣服，便问：“我妈妈呢？”静云朝房里努努嘴，作了个“嘘”的手势说：“不舒服，躺着呢。”凝香不语，取过小凳子坐在伯母身边。静云劝她：“把校服换下来，明天还可以穿，体育跑鞋要洗了没有？”见凝香仍旧不说话，又问：“是不是不适应官立学校？” “不”凝香随即否认，“官立学校的老师也很好。”见静云吃力地在绞被单，连忙说：“我来帮忙。”两人一人一头扯住被单，分头用力绞。静云说：“抓牢！千万别滑到地上，弄脏了又得重洗。” 凝香问：“伯母，有没有洗衣裳的机器？” “廷哲信里好像提到说美国已经有了。” “我们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咦，这一盒子是什么？” “肥皂粉，新发明的，好用得多，洗衣物雪白，” 凝香读盒子上的中文字：“月老牌，多么奇怪的牌子。”浑忘了先前的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