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恋歌(12)

拳头落完以后，他沉寂了一会，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围的同学，他还想着刚入学能表现出自己的“绅士风度”——这也是他在看童话故事的时候学来的。难道他不要面子吗……他本来还想起来争辩一下的，可是当他一抬头……当他看见……当他看见周围的同学，男同学……女同学……甚至……几天里相处的特别好的，他的舍友也在跟着笑，他瞬间泄了力，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人愿意帮他，甚至还把他当做笑话看待……就连当时跟她一起抓作弊的那位女生，因为是女生，而且也有几分姿色，也在跟着笑话他……刚刚揍完他的那几位男生，如同狩猎成功的猛兽一般，向所有人炫耀着他们的成果。他的人生观第一次受到了冲击……“正义”、“善良”、“负责”……他在刚刚经受的毒打中脑袋里空空的飘过这几个他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词……
他比同龄人看的书要多，也超前，他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苏武持节二十三年不降，杨涟坦然面对生死对抗魏忠贤。在二三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恶毒的后妈总会得到惩罚，绅士的王子和骑士最终都能抱得美人归，保持一颗向善的心，负责任的精神总会有美好回报——这是他信奉了六七年的信条。然而他终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他当时也并不知道这句话，他默默的接受了大家给予他的帽子——娘炮、懦夫、不是男人……他在以后一次又一次的逃避着自己的责任，每当有学校活动，他从不参与，每当有琐事牵扯到他，他永远没有自信站出来解决，他缩进了欺骗自己的蝉蛹，他过早的明白了“枪打出头鸟”。对于他来说，在学校最幸福的时间就是睡觉的时间，因为他可以尽情的在梦中做他的骑士梦，与他梦想的公主相遇（因为现实不可能有女生喜欢那样懦弱的他），而不用烦恼于现实，可是就是这样的美好，也会时不时的遭到剥夺…

…他常常因为说话过于“冲”，而遭到那一群所谓结拜兄弟们的毒打——夜晚大家都睡下后，冲进宿舍，隔着被子一顿好揍，噼里啪啦的如同深夜下起了雷雨，而他在被窝中蜷缩着不敢还手。什么是“冲”？他从来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说了应该说的，于是在一阵拳头的伺候之下，他连话也不敢再说了，他不再经常去找老师哭诉了，他觉得这是让他能够变得“男人”的体现，而且……他也知道老师永远只会是批评教育他们，没办法开除，毕竟这是义务教育阶段……
“明日黄花蝶也愁”，当多年以后，王戎在看苏轼词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这一句浸湿了眼泪。那是一个病态的世界，同学间的关系病态到了极点，王戎多年后做噩梦仍会重回那个三年。不只他一个人常被揍，然而只有他跟他们若近若离，他既不是着淤泥而不染，他也会幸灾乐祸其他被欺负的同学——走的近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揍了？也不是近墨者黑，他始终自嘲的把自己看作是阿Q，搬出那套因果宿命论，在心里妄想着日后发达了将现在欺负他的人全部欺负回去。而其他担心遭到毒打的老实同学决心想尽办法的讨好他们，加入嘲笑被毒打者的大军，尽管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但会在结束以后，大力赞扬施暴者的英明神武，言语之间无不在讽刺受害者的弱小，而大部分不会遭到男生暴力的女性同学，则是把施暴者施暴时展示的力量看成男人的气质，无法反抗的人则被扫进娘炮的垃圾堆。于是乎施暴者变成了拯救世界的英雄，每次对别人的施暴结束，最后都会演变成一场拿破仑式的凯旋仪式，他们自比“古惑仔”，游刃于学校的规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