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试炼：船工(3)

你提了一块腊肉去了山上，一个木匠老师傅收了你。
如果，你在此时专心做一个木匠，学会了木匠师傅一半的本事，你在几十年后也会像你的师弟那样是一名名震八方的手艺人。
可你在一年后，就退了出来，你说，你还是想当个船工，像阿爹一样。
东风厂姑且招了你，让你先做杂工。
十几年后，你娶妻生子，送了两个弟娃去当兵。又把两个妹儿嫁给了公家的人。
改革的春风袭来，你已经是资深的老工人了，尽管还是临时的——你在81年洪水的时候，抢救过公家的物件，还差点被洪水冲走了——厂里的领导说要表彰你，要给你转正。
可是后来一推再推。
直到再过几十年，领导退了下来，去街上赶场喝茶给你摆龙门阵，你才知道，里面有很多的无奈。
你自觉地退出了东风厂，你把老伴做的那两亩多的地承了下来，做点菜担到街上去卖。老伴的糖尿病很麻烦，经常打摆子，使不得重力，你还得每天早上起来给她做荞麦粑粑，提醒她早点吃药。隔天体弱的孙女又发烧感冒了，还得带她去诊所看病。远在广东打工的儿子媳妇前两天打了通电话说今年不回来，车票抢不到。

再隔十多年，你的身体也开始虚弱，痛风折磨得你整夜睡不着，前两年，你肺结核发作在医院昏迷了两个月，在鬼门关走了一通，你说你得把烟给戒了。
世界却在千禧年的头十个年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重庆屹立了几十年的铁饭碗——东风厂把厂房板板卖了，昔日繁华的家属区烂成了危房和复古打卡圣地。
但是，你还是拿到了国家给的农民退休工资，几百块钱一个月把你高兴坏了。你兴致高涨，杵着拐杖带孙女去看今年涨的大水，指着江边的一棵老黄角树——你说，当年你就是抱着这棵黄角树，在81年激流迅猛的洪水里活了下来，还有厂里的一块零件被你捂在胸口。
随即，你又陷入了沉思，静静地注视着南岸和铜锣峡遥相辉映，远方的山和近处的云层层叠叠，长江涛涛滚滚，永不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