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澜诗社】书韵遗香(2)

再后来，他毕业、工作、结婚、成家。他都一直带着它们。它也有时会被重新翻开。
再后来....它不忍回忆下去了，
再后来，他被打成右派，被下放，被批斗。他的孩子们与他断绝关系。他们是光荣的红卫兵。
可是他还念着他那些书，他将它们藏起，怕它们遭荼毒。
然后它就再也没见过他。
它再次重见天日，是在很多年后了。那时的它，已经布满灰尘，纸页沉黄。发现它们的是他的后代，或是子辈，或是孙辈，它不知。他们来收拾他的老房子。
领头的男人看起来与当年的他差不多年纪。西装革履，手里还拿着它不认识的黑盒子。
他疑感而又不屑地看了看它们。然后指挥众人将它们运走。
没几天，它被扔给旧书贩子。
收购旧书的摊位混乱且无序。书们鱼龙混杂、被胡乱堆在一起。
上秤、称量，它被对待的方式与废纸无异。
将它买走的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他的学校要求捐书，他不忍拿出自己的珍藏，便想来买几本充数。
于是，它来到了这个少年的房间。
房间干净宽敞，整洁明亮。宽大的书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学习用具、教材教辅、笔记、练习册。像是一家无所不有的百货商店，映得它眼花缭乱。

它不禁想到它曾经的主人，想起他寝室里的嘎吱摇晃的上下铺、藏青或墨色的中山装、常年别在胸前的钢笔、摆在写字台上的搪瓷杯......它环顾四周的书本，相比之下的自己是多么的破败和卑微。那些纸本的封皮光滑亮丽，色彩鲜艳，纸张平滑雪白，文字清晰醒目。
而它呢？它的封皮单调无趣，硬白纸板上仅有4个行书体的毛笔字，那它的名字。纸张经不住岁月的洗礼，已经变得脆弱暗黄，还染上几个难堪的霉斑。它的身上带着那种在暗室里经年累月所积攒下的阴冷和潮湿。
唯一能优于那些纸本的一点是——六十余年过去了，它依旧是那样的完好无损。没有一处破损、没有一处折角、书脊封皮处没有半丝折痕。
相比于那些已经略显破烂的本子，在这一方面它有十足的优越感。
可是优越之余，它也总是有不可避免的怅然失落。它之所以如此完好的原因，一是因为它曾经的主人太爱护太珍惜它了；二是因为，在他之后，它再也没有被翻开过。
它就这样一直躺在它现在的主人——那个十余岁的少年的桌旁，看着他补课、写作业，补课、写作业......他太忙了，实在无暇顾及到它。直到他最后开始收拾书包，他才将它拾起。目光偶然间落在封底的印章上。他皱了皱眉头，仔细地去辨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