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停转之日(二)(11)
五个月后老毕去世了,葬回了西宁,下葬那天是中秋节,皓月当空。“人群”炸开了,这是继何小安之后最新死亡的人类。如果说何小安的死是意外,是大机器的覆盖瑕疵导致的被动死亡,那老毕的死无异于自杀。这让全人类无法理解。“人群”里震惊的讨论后来渐渐平息下来,娱乐至死的信息再次占据了主流。
这是年轻的何毕第一次认识死亡,从西宁回来的路上他终于跟父亲和方铸说话了,唠了几句家长里短的琐事。两代人的关系像春天沱沱河里的冰,融化了一点点。
这个小小的计算所在何毕的眼里成了一个奇怪的存在,他想逃出去,又想把自己锁在里面。外面有他要的所有东西,唾手可得,可任由他尽情飞舞;里面有父亲,有方老师,他们像是风筝的线一样,只要线还牵着,风筝就飞不远,如果线断了,风筝却会马上坠地。
何毕说不清这种感觉,只能努力地在两者之间寻找着平衡。他对外边的一切快乐并不拒绝,也渐渐适应了,前后换过不少女友,或者叫做短期伴侣。当眼看着那些美艳的姑娘投入别人怀抱时,他的心还是会痛,但脸上会挂出比任何人都更不屑的表情。他也还在偷偷用极乐点,但比以前要克制许多。
每每坠入快乐的深渊时,他心底总会回响起一个声音,正是从沱沱河出发的那天父亲问的那句,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年轻的何毕在内心苦苦追问着,一直也没搞明白。
还有半个月何毕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方铸的药效也要到期了。他也不打算续了,他要自然走完剩下的人生。现在看方铸的外貌,完全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方铸说,他想通了一些事情。他能教给何毕的也差不多了,打算离开旧宫计算所,去外边转转,可能不再回来了。
梁久置备了一桌酒菜给方铸送行。正好何毕回来了,梁久看见儿子手里抱着一个厚实的头盔,画得五颜六色。梁久不懂那是干什么用的,球舱飞行器根本用不着头盔,难道儿子学会了骑摩托?那玩意早进了博物馆,现在交通工具满天飞,马路全长草了呀。他不想过多干涉,没追问,只招呼何毕过来一起吃饭。还说从现在起,何毕可以正大光明地喝酒了。
石板桌上,有园子里种的菜,也有外边那些口味完美的食材。跟上次告别老毕不同,这次不是死别,只是生离。尽管此生是否再见还是个未知数,但气氛却轻松得多。
何毕问方老师打算去哪里,方铸说没想好,应该会准备几个月去爬一爬那些大雪山,格拉丹东,还有珠穆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