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问心(一)(5)
“克死爹娘的狗杂碎。”
“也可能只是在爹娘下葬的那天,他跪在坟前,再也没能起来。”
书生看着陈平安愈发苍白的面孔,无悲无喜,不紧不慢。
“除了那第一个死在某人心境中的孩子,还有那么多的陈平安,若这第一个便动摇你心湖气象,你还练什么拳,修什么仙?曾有多少陈平安因你而死,怎么,不去想,不去看,便不存在了?他人皆可死,唯有你死不得?”
“世间从无这样的道理。”
陈平安默默擦干嘴角流出的一缕猩红,身形逐渐开始飘摇不定,但他仍如学堂稚子,正襟危坐,直视着书生。
见他如此姿态,书生冷哼一声,亦是直起腰身,如凡间夫子开蒙,两只招摇大袖无风自动,不怒而威。
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魂魄有主次之分,道理可没有。不是说圣人说的道理是道理,街边卖烧饼的说的便是糟糠,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这一师礼,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早记不清有多少陈平安死在这条路上了,太多了,太久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刘羡阳打从心底当做亲生弟弟般照顾的少年陈平安,差点就死在了正阳山老猿手里,为什么?因为怀宝而不自重。不过是人家长生路上的挡路石子而已,区区两只蝼蚁,连老老实实被人踩死都不愿意,还想呲着牙去咬上一口,真好笑,是不是?”
“哥哥几乎命悬一线,弟弟更有意思,这才像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嘛。”
“小鼻涕虫变了吗?没变吗?当他为了保护母亲和自己,杀了第一个人起,他还是曾经那个视你为父兄的孩子吗?”
“他当然还是,甚至他更加信赖你,依靠你,因为他哪怕已经满手鲜血,已经残暴不仁,他仍是记着你陈平安对他的好,且只会记得更多!你明知道他可以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哪怕你能再早那么一刻来,会不会他就不去杀某个人,不跨过那条线,没有生长在那种蝇营狗苟的门派里,就能继续当你身后的小鼻涕虫了?!”
“可你终究是来晚了。”
“当然了,谁也没法指责你,毕竟你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不练拳不练剑,你拿什么去救他;不行千山,走万水,没有打下武夫基础,你自己都活不过半年光景,又去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