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蜗里的风（良堂）一百三十一(2)

“足够了，还不到一个月就毕业了。”周九良拎起黑包，“我送你去车站。”
孟鹤堂本来想拒绝，最后还是默许了。两人如常告别，周九良甚至笑容满面，一路上说着俏皮话逗孟鹤堂开心，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道别，所有的期待和爱都快驰到目的地。踏上火车时，孟鹤堂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周九良立刻踮起脚尖用力朝他挥手。这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几天后，周九良收到一封信。
“老八，我在收发室看到你的信，顺手帮你拿来了。”老大顺势一屁股坐在周九良床沿，另一只手抓着一把求职信回函，弯腰换鞋。
“我的信？”谁会给自己寄信，周九良半躺在床上，单手抱着枕头，那上面似乎还有一丝孟鹤堂的味道。接过来打眼一看，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周和九小小的，然后跟着一个抢眼的良，寄信人果然是孟鹤堂。
“嗯？刚走给我寄什么信？”转念一想不对，信从家里寄到这少说十天半个月，孟鹤堂是出发前同时寄出的信。既然要来北京，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周九良猛地坐直了，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又勉强扯起一抹笑，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孟鹤堂寄出又忘了。

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一定是这样。周九良撕开信封的那一刻，脑袋有一刹那的空白，顿了不知多久，才慢慢抽出信纸，不算很长，两三页而已。
抬头写着“周九良：我亲爱的儿子，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我这样称呼你。”
晚饭刚刚吃下去的馒头变成了一块石头，死死顶住了周九良的胃，堵得他想吐，信纸上的字变成了一条条蜿蜒扭曲的蚯蚓似得，晃得他看不清楚。
“不知不觉，我们爷俩已经相依为命十六年了。你还记得第一次说爱我是什么时候吗？小学的毕业典礼，你是学生代表，演讲完之后，你站在台上说：我最感谢我的父亲，我一生爱他。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坐在台下的我热泪盈眶，希望你成长得慢一点，陪我的时间更久一点。可当你现在真的要这样做时，我竟然害怕了。”
“一定是我错误的引导、过度的依赖以及无处排解的孤独，才让这份爱变了质，每当想到这里，我都无比懊悔。我们本可以像一对寻常父子一样相伴到老，我看你娶妻生子，你陪我垂垂老去，是我毁了这段关系。”
“十六年啊，整整十六年，到你收到信的这一天，也许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幸好我至少能看你学业有成，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相信你已经是一个聪明理智的男子汉，知道该怎么做，不会再干傻事，实际上我也早已经没什么可教导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