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2)

可是现在这里唯有寂静，所有光芒都消失不见。几个月里来仅有的三次雨水，像沙漠里恋人的亲吻和承诺，像无法实现的愿望。光停下脚步唱起无声的挽歌，她想抚摸那曾经绿的肌肤和绿的头发，将自己融化成整个春天夏天的雨水。这样当布满尘土的屋子再次打开时，惊喜的光将从一双眼睛里照射出来，驱散窗前和整座城市寂静空旷。
死去的棕色纤维托起雨中的微光。她唱完了歌，从楼上落回地面，三倍的雨水陪她一同落下。
光仍然漫步在千针的雨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但她也会变得疲倦，在想要沉默低语的雨夜里倦于城心盛放的五彩霓虹。那些霓虹不像绿色的生命树，因为它那么多，也因为它从来都不曾熄灭。聚会散场的人们撑起雨伞从商场走出来，而更多的人收起伞涌了进去。夜晚才刚刚开始，只有光不识趣地拒绝邀请。
城市的拼图被雨水浸湿又打乱，光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随手捡起黯淡的拼图，抚摸着那片小区住宅，几块不再香甜的老饼干和不够高的巨人。剥落的外漆下露出青灰色的水泥墙，老灰楼的光像水面一样柔软，不会让鸟儿失明也不使她疲倦，那是岁月赋予的智慧。而在今晚，雨中灰衣的老人们再次挺起脊背向她致意，让光想起了城市和她还小的时候。

一阵橙色的光照在灰楼的水面上泛起涟漪，一辆搬家公司货车被拦在小区门口，一个男人慌忙从车上下来，一些雨滴涌了过去，循声质问一位闯入者。货车留在原地熄灭了灯光，他只好亲手背起车上的箱子，雨水和汗水汇在一起滴落他的臂膀。
光并不眷顾那些箱子。它们粗糙又沉重，与她并不相配。雨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再也没有一滴雨和光打在那些箱子上，让它们变得更加沉重。那个男人没有注意这场魔术，他背着箱子的身影划开光的雨幕就像是分开了大海。微朦的雨水浸透他的头发，光抚摸着的脸颊，于是他想起小小的手掌与一个缠绵的亲吻，想起这座城市里有一间不算宽敞的小屋，此刻正点亮灯火等他结束工作了回来。他的心底深处也一同燃起了光。
所有的光汇在一起，从地面的水洼反射给他，让他终于看清了一颗原本将会绊倒他的砖块。他大步迈过去矫健如风，就像几年后的他也终将迈过那些房贷和生计一样。
箱子的主人是个大学生青年，他从楼上下来，和男人一起抬着剩下的纸箱。他的臂膀瘦削得像是没有淋过几次雨晒过几次烈阳，一年前他从异乡来到光的城市时，还不曾见过城市的空旷。现在陪伴他的只有这些箱子，他那孤单的勇敢还有对一棵无名绿萝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