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岁(14-17)(5)
“唉,走吧,留着也没有用。你要是想跟他们住着,我也不拦你。”悯雁君望了一圈,草场空空旷旷,索性把衣襟扯开,让整个上半身露出来散热。他总是跟乐正龙牙谈不来,双方少不了面红耳赤。
“免了免了,我掺和进去算什么呀……唉,花爷,你背上那伤疤谁给留的?”
“年轻时跟言和爹走南闯北时候留的,”悯雁君扭一扭肩胛,“荒歧腿上也有一道。”
“荒歧叔?他可说背上留疤是剑客的耻辱。”
“奶奶的,老子一个打十个,背后留道疤怎么了?”
“没咋,没咋,这不是格物致知嘛……”
乐正龙牙吹声口哨,叫她别看了,先回风车帮他干点活。言和双手支撑住顶盖下面圆形的出入口,半趴在瞭望台上,对着由梯子拾级而下的乐正龙牙发问:“还做什么呀,不是都忙完了吗?”
“敌人都要打过来了,得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还停在平坦的台面上,阳光充溢在她的四周,却照不进下方竖直的隧道里去。她这样看乐正龙牙,好像多年以前在药师寺的井边看水中的精魄。当时的天可不像现在这般炎热,太阳晒得她不得不躲进隧道漫长的阴影里去。枭胡曾经有一次在正午时分披坚执锐,直取风车而来,还没跑出一里地,就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头盔上的红缨枪插进地里,使他看起来像一捆蔫掉的茭白。跟随的手下们看见他这副模样,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他抬回了军帐,之后枭胡浑身上下起满了痱子,模样丑陋,那些发笑的人当然是被砍掉了。他非要在最热的时候装备骑兵重铠走在烈日底下,炫耀自己的铁血精神,然后中了暑,差一点死掉。这只是他诸多失败中的小缩影,并没有太大的记叙价值。
【拾伍】
当天夜里,枭胡果然卷土重来了。他本想坐在军帐中以逸待劳,等着言和、乐正龙牙屈服于二郎神的神威,主动面缚衔璧、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但他锣鼓喧天的,造了好久的势,却又龟缩不出,村民们就在外面起他的哄。迫于舆论压力,枭胡只好挑了一个凉爽的夜晚,率兵前往流言中的言和的老巢。临动身前,他还发表了一通慷慨陈词,倾诉自己是多么的不容易,要知道那两个小畜生选址独特,占尽地利,易守难攻……但那片草场是一块空旷的平地,矗立的风车很容易遭受雷击;大水决堤时,首当其冲的也是它;何况没有遮挡物,一旦失火,很快会变成火海。但他既然这样说了,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因为如果不说点屁话,他就不是枭胡了。
言和在风车上面看得很清楚——乐正龙牙从榕树里撤下的潜望镜被他改造之后安在了这里。如果将镜片的焦距调至最大,几里之外的苍蝇都能大如车轮。言和当时就在里面乱调,忽然注意到有一位金甲天神从东方威风凛凛地杀到。她惊呼一声,把乐正龙牙推到镜筒前面,免得他临阵脱逃……很容易得出,这位全副武装的天神正是枭胡,他往脸上撒了一层金粉,显得容光焕发,戴一顶科林斯头盔,看上去很像一个斯巴达战士;但如果绕到他的身后,会发现他光着屁股,在这一点又不像了。出征之前,他就意识到了金料不够用的现实,所以他把全部的用料都打在了正面,后面随便拿几根牛皮带子系紧,以使自己不会跑着跑着突然掉出来。乐正龙牙只看到了他的正面,就已经笑得喘不上气,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如果他看到背面,说不定当场笑断气管,这样枭胡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但枭胡很刻意地保护着背部,不给乐正龙牙窥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