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 （三）(2)

我还没想出对策的时侯，村子里就出了事。人总是要吃饭的，吃饭就得有粮食，现在没有粮食，附近的草木也被吃光,他们找不到吃食，他们饿极了，饥饿让他们发了疯。他们选择吃掉自己——为了不伤害别人。
本来只有一个人这样做，他割下了一块肉给自己的母亲，然后被大家赞扬，接着被大家模仿。我们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人给我们送了一块肉，在别人自得的神情中，我听到了一切，十七当场低下身子干呕，双六勉强维持着笑容，拒绝了他的“善意”。
我这时才知道他们的善良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他们信奉如来，他们不会反抗，他们选择忍受苦难，他们甚至愿意为别人杀掉自己。
这件事对我的冲击很大，我从来没有见一个人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另一个人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我开始警惕这个村子，他们所做的事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双六那天沉默了很久，十七夜里被恶梦惊醒，然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乘夜溜了出去，再次与山神交涉，他还是不愿意挪走，我们打了一架，胜负难分。
打架忘了时间，等我回去时，才知道双六已经消失了七天，而我竟已走了九天。十七一个人孤苦无依，她敲开了村里的每一扇门，求他们帮她去找她的哥哥，他们同意了。村民们找遍了附近每个村落，还是没找到。在我回去的那天，他们终于做了最坏的打算——去乱葬岗。

十七一路上紧紧地牵着我，走得时快时慢。
到乱葬尚的时已近傍晚，十七强忍着害怕一一翻找那些骇人的尸体，村民也帮忙寻找，不过他们面无表情，或许他们并不感兴趣。
我知道双六在这里，因为我感受到了他的气息。但我不敢过去，我体会到了恐惧，这种恐惧来自于三年的陪伴与保护。双六确实很平凡，可即使是平凡如他，也是某个人的盖世英雄。
夜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碎星布满了整个天空。人们还在沉默地翻找着。
我没有阻止十七，这就意味着她总会找到的，只要她想。十七最后还是找到了双六——已经认不出人型的双六。他被砍断了一只手。又被人用刀割断了咽喉。他埋在一堆人里，血液和其他人相互交融，流入土壤，又被土壤抹上污色，他早已脏得不成样子。
十七紧紧抱着她的哥哥，跌坐在一堆尸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到双六的脸上，冲去了他脸上的一些污渍。十七努力地张大嘴巴，却只发出了难听的呜呜声，泪珠连成了线，我能体会她的痛苦。我站在原地，不敢有一个动作，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喊，即使没有声音，却也够人垂泪，更何况我还感同身受。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翻找的动作，他们静静地立在原地，看着十七。他们被黑夜抹上颜色，星光照不出表情，周围竟然逐渐起了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