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

小时候玩儿502胶水，有一次不小心把两个手指头粘在一起了——小指的指甲粘在了中指第一、二指节的关节处。这样我的右手上有三根手指都处于很尴尬的状态。无名指在前二者的胁迫下不得动弹。虽然如今我已经能娴熟地用小刀分开被502粘住的手指，并在不伤到手指头的情况下把手上的胶刮得干干净净，但当时我与胶水之间尚未形成这样的默契，甚至对它束手无策。于是吃饭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我特地用了一只勺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自己的身体歪七扭八地被埋进了水泥里，除了脸漏出来甚至连脖子和后脑勺都陷进去。水泥很快就干了，于是我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身姿动弹不得。周围一片灰暗，似乎是有什么景物，我不太清楚，因为我无法判断自己的眼睛是睁开的还是闭上的，但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世界被水泥分成了两半：外面尽管是灰暗的，但却很空旷，吹着凉爽的风；而里面只是一片漆黑，除了我那被胁持着的僵直的躯体就什么都没有了。水泥里面密不透风，不一会儿我的身上就开始发热、出汗。背后和膝盖窝还开始瘙痒。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发出哼哼声消解苦恼，若不是偶尔吹到脸上的些许凉风，我定会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灰暗开始发白，而且越来越亮，眼睛有些刺痛，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眼睛睁不开，即便用尽全力也只能让左边眼睛挤开一条缝来，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执著，我更加用力地想睁开眼睛，于是眼皮开始颤抖、愈发激烈，眼球险些痉挛。一晃神，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知识大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那厚厚一层水泥依旧包裹着我不能动弹。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再昏睡过去。当然这里的清醒不是真的“清醒”，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拼命拽着一根绳子，并且在我真正醒过来之前不能让它松掉。随后的人生里，我经常在梦里拽紧那根绳子，当然清醒的时候我也会设想：如果哪天在梦里试试把那根绳子松掉会怎么样？不过遗憾的是，我至今还没有这么尝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