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芙】涉江采芙蓉 忧伤以终老（二十一）(4)

已是寅时，杨逍仍在院中枯坐独酌，这酒他饮得苦涩。月光冷冷清清洒在他手中银簪之上，隐射出惨淡光芒。他抬头望去，明月当空，星辰点点，纠缠的心境渐渐清明——该作决断了，与其让她两难，不如放手成全，趁现在一切还为时未晚。他凄然一笑，又扬起杯盏，一杯敬明月，一杯敬宿命，一杯敬未来绵绵无期的相思。
晓芙一夜也是难眠，辗转到星月西沉，才昏昏入睡，却即刻陷入沉沉梦魇。梦中，杨逍正与殷梨亭性命相搏，师父忽而自暗处闪出，挥出一掌，他躲避不及，一口鲜血旋即涌出。“不要！”她惊呼着坐起，只见晨光微曦透过窗棱洒进来，正落在桌上。桌上似有什么东西，她起身去看，却是那银簪去而复返，下面一张信笺，洒洒落落写着两行字——“簪花何辜？望复收回。”晓芙拾起那发簪，默然不语。
屋外脚步声轻轻响起，门上落下个瘦瘦的人影，她忙去打开，正是杨逍背身而立。听得开门声，他转过身来。晓芙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淡灰色袍子，形容憔悴，原本白皙的面上几无血色，眸中也似失了光彩，她心中不由一痛。杨逍余光一撇，便看到她手中银簪，她一慌，忙将它藏到身后。他心头一宽，总算是没再还给他，遂抱拳施礼，语气却甚是疏离，“杨某昨夜言语间多有唐突，还请纪姑娘见谅。”晓芙见他这般，倒是心中一乱，忙答道，“杨左使言重了，昨夜我也有诸般冲撞，还望你不要介怀。”他二人自相识以来，彼此间虽时有争执，但向来都是言为心声，从不遮掩，忽然这般生分起来，难免都有些尴尬。

“纪姑娘……”杨逍看向晓芙，神色复杂，目中略一踟蹰，终是缓缓开口，“你若愿意，今日便可离开。我会命人暗中护送你回峨眉，或是汉阳，或是……武当。”晓芙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顿时感激、歉疚、难过等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竟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暗道，“他既持君子之心，我又怎能不已君子之义尊之重之？”强自按下心绪，敛容正色道，“杨左使，纪晓芙虽殊为不才，但承蒙师父教诲，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既已答应你与雁儿，岂能出尔反尔？”杨逍眼中忽地一亮，“你不走？”晓芙目光坚定，“一言既出，万山难阻！”他倒有些迟疑，“那……之前我们所说都作数？”晓芙果断点头。杨逍嘴角浮过一抹笑容，转瞬即逝，他又顿了几顿，“哦……毕竟是与我同行……你……不怕……”晓芙微微一笑，昂然道，“杨左使多虑了，纪晓芙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只要站得端行得正，自是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好！快人快语，杨某钦佩！”杨逍又深施一礼，“我们明日清晨出发，还有劳纪姑娘整理好你与雁儿的行装。”日子拖越久越对她不利，他想尽快做个了结。“明日？”闻听他言，晓芙有些吃惊，她见他右上臂袖管鼓起，显是裹着药布，而他精神又这般委顿，她犹豫着嗫嚅问道，“可你的伤……不要紧么？”这话让杨逍心中生暖，面色也忍不住一缓，“多谢姑娘挂怀，胡青牛的伤药素有奇效，加之我以内力相辅，无妨。”他又怔立了一忽儿，却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口中呐呐，“杨某还有教务在身，告辞。”抬步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