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星舞一·梦境之章　星舞之末(2)

小夏印象中的地表不该是这个样子。父母告诉过他现在的大陆表面是全无生命迹象的荒漠，除了零星的发电站和航天发射场之外什么都没有。一百多年前战争和连番的天灾让地表被高浓度的放射性污染物笼罩，残存的人类全数撤到地下避难，并逐渐开拓空间成立了城市群，小夏他们生活的邃城就是其中一座。狭窄压抑的地下空间曾爆发过市民的集体心理失衡，艺术、游戏和虚拟现实等手段也无法起到根本性的疗愈作用，人们被迫选择向孩子隐瞒真相，封禁旧照片和录影，于是过了几代之后，大多数一生不见天日的邃城人便认为外面世界这些宏大的景观不过是艺术家的梦想创造罢了。不过还有少数顶尖科技工作者例如小夏父母这对植物学家夫妇，选择向他们迟早要继承家业的孩子告知事实。他们凭借更大的能力挑起更大的责任，又因为必须守护过多的真相而必须独吞过多的绝望。
再怎么理智淡漠好静，少年也会羡慕那些飞得高看得远的人，例如在空间站从事科研项目的邃城宇航队星队长和凌副队。而他们的女儿星翎6岁就抛下了同龄人喜欢的童话，在小学第一次班级活动课上高调宣布“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宇航员，像爸爸妈妈一样，飞向天空的浩瀚星河”，虽然台下热烈鼓掌的家长和同学们大多不知道宇航员为何物，仅仅被那份童话式的浪漫情怀打动就是了。在小学待了一周的小夏交掉满分的升中考卷和自学申请便回家开始了超速学霸生涯，工作繁忙的夏博士夫妇反倒经常往学校跑，说是代为照顾宇航员家属。据他们所说小学六年星翎一直不负众望，各科成绩优秀，运动屡获奖项，住宿生活独立，得到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好评，总之是个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上个月住进自己家那天为止。
跑得有些喘不上气的小夏望着星翎鬓发不断扫过的侧脸，视线有些恍惚。印象中这位天之骄女可以刁蛮，不可以羸弱；可以高傲，不可以颓靡。然而时隔六年再次见面的她，竟是在学校突然病倒，抢救后由于空间站的父母无法及时回来陪同而接到小夏家暂住的戏码。现在的她，苍白，消瘦，枯槁，灰败，躯体快要同那身白色纱裙一样，被风一吹就倾折飘零，仿佛如果不保护好，她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小夏摇头打消自己的不安。没见她即使病着还跑得比你快么？没有什么如果，她不需要保护，只需要赞美，也不必担忧她消失，因为她一定会消失
——以一夜回到六岁前的痴迷童话幼稚女的形象。
“看到星舞原花开，会做一场美梦；看到星舞原凋落，会流一辈子眼泪。真期待啊，真实存活着的星舞原的样子。”
少年少女牵手跑过的小径逐渐变宽，林木逐渐稀疏，海拔逐渐抬升。
算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全都依她吧，虽然已经和培养基上的星舞草植株相看两厌，但小夏也好奇这种银白色花朵若开成漫山遍野，该是怎样一幅惊人的景象。在堆叠的火柴盒状的地下邃城是用不着肖想星舞原的，空间太昂贵，能开辟市中心十米高二十米见方的空腔建成公园，全息投影上蓝天白云，种上两三排鲜花绿植，已经是极限了。而植物研究所分到的全部经费和设备恨不得都投给农作物，至于星舞草这种十三年前才首次发现琥珀标本并被登载入册的，经测定已经灭绝了几千万年的，与人类生活毫无交集的野草，就更没有栽培和研究的意义了。小夏甚至悔恨自己一时冲动利用父母职务之便组队申报了星舞草研究项目，因为这种渺小又娇弱，开花时间奇短，光照温度湿度条件苛刻，香气达到一定温度还会自燃的喜怒无常的植物，简直和它的某迷妹一样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