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之将至(2)

她是在我工作前就已经待在这儿了，详细算起她的年岁，应是有七十的光景了，然而她每天都会化妆，是那样艳丽的妆容，几近庸俗，厚厚的粉底遮不住她脸部的沟壑，因缺牙而向内蜷缩的嘴唇上涂着血色的口红，像两只毛虫般阴森，浮夸的眼线之下是一双失去生意的眼睛，在她的眼中仔细搜寻，似乎可以找到些类似希望的东西，不过被弃置在深渊之中，好似自杀者对人世仅存的爱意。
她喜欢吃草莓，间隔三两天便会差遣我上街一趟，一是为了草莓，其次则是为了补充她消耗速度惊人的化妆品。接过盛草莓的盘子时，她都会支吾着一声：“谢谢。” 也只有这时我才听见她的语音，含混不清。她吃草莓的时候也化着浓妆，她会挑出最大的那颗，摘下叶子，尽力将嘴张到最大，把整颗草莓放进嘴中，凭着上下颚的压力和仅存的几颗臼齿咀嚼起来，此时她脸部松弛的肌肉间的沟壑中的阴影会起伏移动，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苍老。草莓的汁水有时会从她的唇间渗出，冲淡浓厚的血色口红，每每于此她都会拿出自己的小镜子和口红，补妆起来，急促的模样像个在爱人面前花了妆的年轻姑娘，但她已年逾七十了，每念及此我都不禁去思索这其中缘由，然而对其知之甚少，只能自顾自地诧异。

其他的反常之处倒是没有了，她很少像其他老人一样给我找麻烦，若不是她奇特的习惯，我或许会和她成为朋友，但他似乎并不需要此类的联系，她言语甚少，只是看着别的老人下棋，操练......有所需求便会找到我，支吾一阵，我便会清楚他的意思，心领神会的样子像极了一对倦怠期的夫妇，想到这儿，我不禁哑然失笑。
我与她的默契也有失灵的时候，唯一的一次是与她同房的老人逝去的那天，也是那天，她没有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