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故事(2)

我见到过学生们顶着毒辣辣的大太阳每人拎一只麻袋弯腰在田间地头捡麦穗，他们的暑假作业是上交十斤麦穗，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出色的教育，诞生于一个古老的国度。
恐怕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最失败的教育，因为镰刀收割过的麦田干净的像女学生的黄色塑料凉鞋。我上小学时已经取消这项特别的暑假作业了，不管怎样那个时代终究远去了。
校园旗杆上的红旗还在风中飘，许多发生了的故事只留下记忆。学校池塘淹死了一个女教师，校门口搭起黑色的棚子。死人搭灵棚究竟何时开始谁也说不清，也许几千年前就发明了，不过在近代被丢弃了那么十几年。
复兴的趋势如同暴雨后重新蓄水的水洼，毫无来由的游起许多鱼。大家争相死在一个和平初现的年代，好互相遗忘那个混乱年代各自间无端端的恩怨。
那个看起来随时像要死掉的老头背着手慢慢穿过校园南面的小竹林，他沧桑的眼神飘进我心里，爸爸正专心修理坏桌椅板凳。
我跟过去看见老头在一排红瓦房的屋檐下站住，那里有一窝燕子，他扬起脖子，膝盖向前顶腰往下坠，吃力的看了好久。他脸上挤满皱纹，努努松弛的下嘴唇品了品空气的味道推门进去了。
我跑过去把那窝燕子仔仔细细研究一番却没发现哪里有趣了，白灰墙壁上落着点点干泥巴。门没有关，似乎欢迎我进去玩，我又看见水塔上长到顶部的厚厚青苔便离开了。

夕阳挂上校园低矮的砖墙，爸爸推着大梁自行车呼唤我。我正捡拾地上的竹叶，整个下午我都在小竹林里徘徊，而那扇门始终没有关上。
老头在里面做什么，天要黑了他不回家吗?心中的疑惑如同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暗淡下去，答案藏在星星灯火的夜晚。
我快乐的站在自行车后座上，刚刚够得到爸爸挺直的脖颈，金色光线铺满弯弯曲曲的泥土小路，这么以来父与子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了。地上车轮的投影跳动着，我们的影子连接起来拉的长长的。长到像是一场梦，多年以后还依依不舍回想起。生命总是短暂，时光必须珍惜。最怕不经意间忘记了，忘记自己何时何地来人间走一遭。
我想起夏天最后一场暴雨以及三叶虫，它们灭绝了几亿年突然又挤满了我家门外的小河，那是一条红色的河流。但是几天之后它们集体消失了。
我想起吃下去过一个蓝蘑菇，可我至今依旧活的好好的。但还是有很多东西我永远永远想不起来，所以没法写在纸上，甚至连纸本身也不知道何时会糟烂。
冬天埋下的棺材开春和雪一起融化，来年元宵节又会飘落在万户千家门檐下的大红灯笼上。生命轮回不休，期间发生的故事终究被幻想家借来写成了《故事》。
而死具体是什么呢，很长一段时间睡觉成了我不得不面对的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