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抹夕阳(2)

“老江，女儿的配型成功了吗？今年有没有和我们晓柔配比成功的？”女人有些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双眼紧盯着男人手上的化验单。
男人把单子一把丢给女人，径直地走进了吸烟室，抽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点着又熄灭，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还是点燃了烟，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吸着。
吸烟的男人是我的父亲，因为我的病，闻不得烟味，他慢慢都已经戒掉了，但每次看到配型失败的化验单，他总会这样。
长长的走廊里，女人坐着靠椅上，用手轻轻地擦掉了眼角的泪，那是我的母亲，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常常骂我，但对我又总是无微不至。
今天上午，我无意中知道这个事。他们还没告诉我，也许是怕我更加地失望吧！失望一年又一年地攒着，却也不曾减少半分。
因为是早产儿，伴有先天性的白血病，父亲一度想放弃我，但母亲的执着，让我在这十七年里，得以看到这色彩斑斓的世界，一花一树，一砖一瓦，离自己好近好近，但又感觉下一秒就会突然变远，甚至消失不见。
别的孩子的童年，是多姿多彩的，而我，只有无止境的化疗和药片陪伴着。别的小孩生病吃药片，都会哭着闹着不肯吃，我呢，和家常便饭无异。因此，我总是羡慕那些健康的孩子，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蹦蹦跳跳地玩耍。
晓柔，晓柔，这名字真的和我很搭，柔柔弱弱的，和这朵快蔫了的白玫瑰一样。

父亲是一家外企公司的主管，一个月的薪水，大半都要用到我身上。母亲因为要照顾我，辞去了服装店销售员的工作，只能做点钟点工来补贴家用。父亲每个月都有好几次应酬，有时候下半夜才回来，第二日又要赶去上班。在我模糊的记忆中，总能回想起他喝醉酒，抱着枕头喊着我名字大哭的样子，嘴里还喃喃道：“晓柔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爸爸没用啊！”
而那年，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
我15岁，父亲工作的公司陷入了经济危机，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我的病一个月就要做两次化疗，小时候没那么严重，一个月只要去一次。
有一天，妈妈打电话向舅舅借钱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哥，您能不能先借我点钱，老江他最近没发下来工资，晓柔治病又要用钱……”母亲话都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粗狂的声音。“又找我借钱，没钱没钱，你老公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公司大主管，我乡下佬，那有钱啊！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你找别人吧”。
妈妈默默地放下电话，只见她一直在客厅里搓着手焦急地徘徊走着。
爸爸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回来倒头就睡，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心地笑了。
那晚半夜，我口渴，起来到客厅的保温壶倒水喝，却看见他们房间的灯还亮着，能隐隐听见妈妈抽泣的声音，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们房间门口，闻到好大一股烟味，老江……他又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