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组】南行记(2)

王春燕最后乘船行经台湾海峡。铁锈味的海风半空中阻塞，潮湿、黏滞，几近静止。这样呼吸像鼻塞，又像发一场高烧，王春燕头晕目眩，却说不清出于难受还是幸福。王春燕迎着闷塞的海风，大声吟诵于右任老先生最有名的那首诗，只是记忆出错，时常颠三倒四：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山之上，国有殇！同船的人像看行为艺术家那样看她。离1987已经有整整十年*，他们不理解1962年的于右任沉郁悲怆的爱国心，也不理解1997年的王春燕寄予明月的愁心。
王春燕抵达台北时，正巧迎来第一场冬天的雨，雨把滞留半空的气流重新变得流动。水汽和卤肉饭的香气同是作了一阵风吹进她鼻腔，她听见数万米高空之上飞机飞过时的破空声。行色匆匆的人们和高楼显示着城市的繁华，这的一切单薄、灿烂、易碎、枝繁叶茂，而万里之外，北国充满寒冷与雪。王春燕一直记得的，她阅尽千帆，行过千山万水，是要到林晓梅身边去的。她立在店家的屋檐下，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带伞来。她向店家借了电话来，缓慢、郑重而有耐心地拨通林晓梅的号码。王春燕此前从未有任何一次觉得电话连线声如此讨厌，在长得难以忍耐的时间后林晓梅终于接起电话，声音轻得如同清晨坠落的轻盈的早露，细听的话还在颤抖：燕子姐……真的是你吗？燕子姐？林晓梅毕竟年纪不及王春燕长，还是藏不住自己的感情。但此时无论是王春燕还是林晓梅，没有人能抑制自己心里的苦涩与甜。

王春燕突然哽住了，她已经太久没有见林晓梅，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她说话。她只能一遍遍地向林晓梅确认自己的存在：是我，晓梅，是我。林晓梅在电话那头突然地沉默，最后她开口，却像大哭过一场那样字不成句：燕子姐，燕子姐，你在哪里？我要去寻你。王春燕终于扬起脸望向周围，却发现她脚下站的这片土地是陌生的，过路的人是陌生的，林立的高楼是陌生的，连天空也陌生。她和林晓梅终究隔了很远，她就站在这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的中央，不断呼唤着林晓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