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我画一幅像吗(2)

此时，她湿漉漉的大眼睛正盯着我：“你上次都没帮我画画像，哼！”我只能讪笑着拒绝了，只好退一步答应陪她去找今天高考完的考生。
下午五点，我们蹲在校门口等着，来来往往的人真多，跟我和韩梅梅一样等待画像的预备高一生也多，他们在旁边等着却频频看着我们，确切地说，是在看我——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就像进了天鹅群里的“丑小鸭”。别人都不太愿意跟我交朋友，也许是我的性格使然，也许是我本就是个异类。从小到大，我只有韩梅梅一个朋友。
终于，一大批考生涌出，白得透亮的脸，一丝不乱的发型，大眼睛炯炯有神，女生温柔清爽，男生俊朗帅气。人群蜂拥而上，我和韩梅梅被冲散了。“你能帮我画一幅像吗？”“你能帮我画一幅像吗？”“你能帮我画一幅像吗？”周围嘈杂的声音让我脑子轰轰作响，过了好久好久，人群走光了，他们应该是各自找了个地方画画像了叭。
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男生，明显也是高考完的，但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随身携带的画画本，没有一尘不染的衬衫，没有浑身的约束感和紧绷感，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惬意。我终于知道我想要的画像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能帮我画一幅像吗？”我快步走上去，挡住他，第一次主动说出那句话。他诧异地望着我，笑了，“对不起，我不帮人画像。”我拦住了他，不让他离开。或许是我倔强的神情打动了他，他说：“你为什么不自己画一幅像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画一副像呢？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你为什么不自己画一幅像呢？为什么呢？学界统一给出的理由是：人们用眼睛看他人、看世界，却无法直接看到完整的自己。所以，在人生的旅程中，我们需要寻找各种“镜子”、不断绘制“自画像”。然而我就是忍不住去想，这些“镜子”反射出来的那个人——那个在别人心中我应有的模样，真的就是我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画一幅像呢？对呀，我也可以给自己画像呀，每天与我二十四小时都呆在一起、明白我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情的人就是我自己呀，还有谁比我更懂我自己！
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想过怎样的生活？我能做什么？如何生活得更有意义？
我今年15岁，刚中考完，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不是个外向的人，但在自己心里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明白自己的目标，不懂幽默但稳重可靠，不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以后打算做一个医生，救人济世，想要过平平凡凡的生活，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工作就好好工作......我一笔一笔，在心里勾勒出我的画像。
当我晃过神来，手里已经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那个男生的姓名和电话——“李雷，123****4567，你会联系我的。”我快步离开，打算找韩梅梅分享这件事，我找来找去，人多的地方我都看过了，最后只在一间破旧教室里看到她。然而情况有些不对，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而她的脸上毫无表情，那抹常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而且身体一动不动，甚至彷佛连呼吸都不存在，我透过窗子远远观察着。这不是第一次了，当韩梅梅一个人在我房间里，当爸爸一个人在客厅看报纸时，当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时，不管过了多久，他们手上的动作就从未变过，一动不动，好像没有别人的目光就不能行动一样。今天之前我还没开始注意到这些，但遇到李雷后，我开始明白那些原本对周围人和事的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那些画过画像的人，根本就不像是人，没有主观能动性，而是被别人的目光所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