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2)

他不断地想啊想，担心来担心去，坐在桌前透过窗子对着远处的湖面发呆，一坐便是一个晚上，窗前的淡淡银白的月光变成照亮整个屋子的炽热的阳光时，他才回过神来。在等回信的这十几天里，他把他七年来生活完完整整回忆了一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睡过一个好觉。
就像很多重要的时刻，在降临时看起来都很普通，就像原本在自己心中这样重要神圣的事情，发生时竟如此随便一样。他收到了回信。在从跑去邮局的路上，他撞翻了好几个路人，对于他这样一个礼貌随和的人来说，真是破天荒。他冲进家门，然后砰地关上门，一如他冲出去丢信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抽出薄薄的一张信纸，然后把信封完完整整叠好放在一边。强烈的阳光透过了薄薄的一层信纸，黄白色的信纸上小小的粗糙凸起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快速浏览了几行，感觉有些头晕，像是喝醉了酒，整个世界在脚底下转动。他扶住了桌子，跺了跺脚，继续读信。他翻来覆去的读，渐渐念出了声，一边两遍，他开始低语，朗诵，甚至吟唱；把每个句子颠倒顺序，从头至尾，从尾至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念来念去，折腾了一个下午。只是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没一句有意义。

天色渐渐黑到他已经看不清字了，他忘了开灯，他有点恼怒，猛地一拍桌子，然后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床上，意料之中，他又失眠了……
黎明，轻灵的鸟叫声把他叫醒了，将他拽离了死气沉沉的房子。
清晨是寂静的，与夜晚死气沉沉的静不同，大自然方才苏醒，细碎的声音还不能划破这层厚重的寂静，却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但人们苏醒后，人事复苏后，这份和谐就要被不可逆地打破，人们只会越来越吵，用更大的噪声盖过原来的声音，一直到黄昏，在将暮未暮的原野，才会迎来一个新的，美妙的，短暂的寂静。
他晕头晕脑地走出了房子，到外头透透气。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个他常来的酒馆外面。凌晨则最后一批客人刚刚离开，透过玻璃，靠窗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空酒杯，旁边躺着几个烟头，有一个还冒着细烟。侍者正擦着桌子，摆齐椅子，等待清晨第一批客人的到来。街对面走来了几个胡子拉渣的工人，径直走进了酒馆里。他摸了摸口袋里那片薄薄的信纸，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也走了进去。